已接连救过自己两次,每次都在自己最需要时出现,这或许表明他对自己……旧情未了。
旧情未了。张瑶仿佛又看见那个半倚在凉亭里凝望自己窗口的少年,那时她比谁都清楚,他暗地里喜欢着自己,但他的喜欢对自己而言,与那些庸俗的情书、礼物和爱慕的眼神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她毫不留情地践踏了他的喜欢。她忽然有点后悔,并为自己曾带给他的伤害而心痛不已。她想如果那时自己也喜欢他该多好,可惜时间难以回溯,十六岁永不再来,好在现在还不晚,他一定还喜欢着自己,那就从现在开始,对他好,让他知道,自己也喜欢他,只喜欢他。
张瑶披着衣服提着裙摆,跟着苏愚在树丛里穿行,走向山的那一边。满天繁星像撒落的珠玉,在山风里随树影摇曳,一如她明暗不定的心情。
两人刚刚离开,一只雨燕大的白鸟就从树丛里飞出来,落到张瑶坐过的青石边上,低头啄了几下,似乎将几只看不见的小虫吞进肚里,那是张瑶逼出体外的血隐蜂。然后它跳了两跳,便张开翅膀,朝二人离开的方向飞了过去。
仙洞沟其实是一条深达八百米的大峡谷,峡谷难以跨越,将姑射山划分为南北仙洞。就在峡谷边一处悬崖上,一个穿着绣花白裙的女孩坐在那儿,赤着脚,两条白生生的小腿垂到崖下,悠悠然地摇来晃去,一头浓密的黑发也在风里轻轻飘起,将她雪嫩娇俏的脸孔半遮半围着,那么纯那么美,就好似山中林畔的精灵。
可惜苏愚不在这里,不然他只需远远地看一眼就会认出来,这就是他魂牵梦绕的那个女孩,他的徐小萝。
徐青萝从桃花源出来了,她用了两年时间治疗伤势,在痊愈的第一时间就出来寻找她的苏小愚,在北京千寻百觅找到庞洛春,得知苏愚赶来姑射山的消息,她就抢了庞洛春一辆车,急匆匆地开着追了过来。她担心苏愚会遇到危险。
那只随她一起飞出桃花源的白鸟比她先到一步,在旅馆窗外看了苏愚一眼,她也借用白鸟的眼睛看到了他。时隔两年的第一眼,他平安,健康,俊秀,挺拔,纯净,一如两年以前,她的苏小愚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她激动,开心,恨不能马上像白鸟一样飞到他面前。可是她又看到了他身边的另一张面孔,那个一身黑裙清冷如雪的女孩,那个曾经伤害过苏愚的女孩。她春风荡漾的心湖里忽然就阴了天下了雨。
尽管看不出他们有什么牵扯,可徐青萝就是不开心。大概换了另一个女孩在苏愚身边,她不会产生任何想法,可那是张瑶,她记得他们俩曾在花园里夜夜“幽会”,也记得苏愚那双凝望张瑶窗口的眼睛,虽然还比不上自己,可对方也是极少见的漂亮女孩,关键的关键是,苏愚曾喜欢过她。
已经过去两年了,两年不在苏小愚身边,他不会已经忘了我吧?说不定觉得我死了,他早不记得我,早去找了别的女孩。想到这些,徐青萝心底忽然就一片黯然。这两年在桃花源里,她总是盼着想着再见到苏愚,却从未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况。
可是,这种情况不是很容易发生吗?那些号称最深情的古人们,除了偶尔写首诗悼念一下亡妻,不都是马上就去偎红倚翠自认风流吗?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会么?会找了别人吗?……如果会的话,自己又该怎么办?还要出现在他面前吗?
徐青萝茫然了。当日盼夜盼的人终于近在咫尺,她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害怕。与其说她害怕失去苏愚,不如说她害怕自己所爱的人会这么快就忘了自己。
所以留下白鸟悄悄跟着苏愚,她一个人坐在悬崖边上,面对深渊般的峡谷和峡谷上浩荡的夜风,她一边思索,一边想念,一边观察,一边自语。
“苏小愚你是不是早有准备呀,怎么那么巧人家就撞到你怀里?”
“笨蛋!早就没人追了,还抱着别人跑!快放下来啦放下来啦!”
“裙子都破成那个样子了,非礼勿视你懂不懂呀?”
“哼!无事献殷勤,给人家送什么衣服?怎么没见你给过我衣服?……哦,好像我衣服一直比你多啊,你的衣服也还是我给的……”
……
白鸟追着苏愚和张瑶去了山那边,徐青萝没有发现让她很不开心的事情,于是又有点开心起来。她任凭山风吹着秀发和衣裙,悠悠然地摇晃着小腿,眯着眼睛瞧着对面的南仙洞。她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生出想要飞过这道仙洞沟的念头,仿佛她曾经无数次地这样飞过,就在此处,就在此山。于是略略怔了一下之后,她的身子凌空而起,随风南下,飘飘摇摇飞到峡谷对面,可惜夜阑更深,仙姿殊绝,无人得见。
向前几步,走进一片古老的建筑群,殿阁寺庙,飞檐斗拱,在午夜的星光下一片清寂。徐青萝盘桓少顷,径自走到一处黑幽幽的洞门前面。只见门上悬了一块扁,上面写着“华夏第一洞房”。门侧有满是小字的景点介绍,虽是在夜间,但徐青萝借助星力还是看得一清二楚,大意是说,这山洞是当年尧帝与姑射仙女成亲的地方,正是自那儿之后,男女新婚的房间才被称作“洞房”。
不知为何,这里也带给徐青萝强烈的熟悉感。她微微蹙了蹙眉,带着七分迷惑三分好奇,轻轻抬起赤足,踏入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