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佩璇小姐大人,鸭鸭觉得,这样找下去也是没用的。林暮少爷大人失踪了这么久,要么早就变成了沙盗,要么早就被沙盗变成了一堆沙土。”白猫学着公鸭嗓,说着毕恭毕敬却相当不合时宜的话。
“闭嘴!”林佩璇不相信林暮已经死了,可是禁不住一阵心烦意乱,“不胡说八道你会死吗?”
“会!”白猫一摇一摆,边走边答,“鸭鸭不说话一定会死的,如果鸭鸭死了……”
“那你就去死吧!”林佩璇恨恨地跺了跺脚,气呼呼地加快了脚步。
“鸭子猫”蹒跚着摇摆着快步跟上,嘴里犹自絮絮叨叨个不停:“奇怪了,你又打不过沙盗为什么要让鸭鸭去死?鸭鸭死了谁还会帮你打沙盗?打不过沙盗你怎么救情郎?……”
林佩璇霍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一双大眼睛狠狠地瞪着地上的白猫。尽管这怒发冲冠的表情说不出的可爱,白猫却仍然摇摆着倒退了几步,做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嗫嚅道:“鸭鸭……知错了……”
“我再说一遍,那是我弟弟!弟弟弟弟弟弟!不是情郎!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情郎弟弟……”
“滚!”
林佩璇羞怒难当又无可奈何。血迹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完全失去了沙盗的踪影,她的心倏地又沉了下去,白猫又一直在耳边胡说八道,操着鸭子的声音开着恶劣的玩笑,吵得她心烦意乱。放眼四顾都是沉沉黑暗,彻地连天无边无际,女孩忽然觉得自己如此渺小如此无助无望。她其实只是想尽一份力而已,想回报星兽环伺时林暮的舍命相护,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好吧,我真的已经尽力了,也许林暮真像白猫所说,已经变成了脚下的一捧黄沙吧?昨天晚上真该在林易搭建的坟前好好祭奠他一下。
她蓦然转身,沿着来时路往回走。白猫正听从她的吩咐在沙地里滚来滚去,见状连忙抖了抖身上的沙子,一摇一摆地跟上来:“佩璇小姐大人,你是不是要带鸭鸭回家了?”
苍茫的风沙里,林佩璇板着傲气的小脸,一步步踏落在来时的脚印上,任凭白猫在身前身后左摇右摆上蹿下跳,再也不吭一声。
…………
苍白的月亮挂在纤弱的柳枝上,垂在柔软的池水中,随着轰隆隆一阵阵墙壁倒塌的声响,池水中的月亮扭曲着破碎了,柳枝上的月亮也摇晃着瑟瑟发抖。
巫山月抱着几本书刚刚抢出了海神庙,庙顶就轰然倒塌,身后废墟一片烟尘四起。女孩脸色惨白,回过头惶惶然地叫了一声:“黑豆!”却见黑豆从烟尘里钻出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跑到她面前将嘴里叼着的两根苁蓉放在她脚下。
巫山月见它没事,不禁长舒了一口气。一人一狗站在池边柳树下,怔怔地望着海神庙化作的一片废墟。
她是被人们扒墙的声音惊醒的,翻身坐起的时候,月光正从一角倒塌的墙壁中间投射进来,月光中有几个抡动铁具的人影在晃,每晃几下都有一片土墙轰隆隆倒下来。
这是一群归真教派来的暴徒。他们前几天曾在海神庙门上贴过通告,归真教看中了这块地方,要在这儿建立教会学院。周围的民房早已经全部拆毁,只不过那些人是自愿迁走,只有巫山月对教会的通告置之不理。她是海神后人,海神庙就是她的家,她不走难道还有人会强拆海神庙吗?
可是她的家就这样被拆掉了。如果再晚一点醒来,她整个人都会被埋在废墟之中。没有人会在乎她这条小生命,不,或许有人在乎,他们只想让她死。她没有死,可是家没了,庙里有她攒钱买的桌椅、碗筷、衣服,有她挖来舍不得用掉的苁蓉,有她用最漂亮的贝壳新做的项链——那是准备送给林暮的——可是都压在废墟底下了。
不过这都没什么,她从海上来,本就孑然一身,一无所有,只不过是又回到了那个起点。又孑然一身了,又一无所有了。可不是?先是失去了林暮,接着没有了家。不过还好她有一条小狗,林暮交代它守护自己它就一直忠实地守护着自己,从不远离。所以她很洒脱地叫了一声“黑豆,走”,然后女孩抱起书,黑豆叼起苁蓉,一人一狗转身走向月光深处。
转身之际,女孩心中在想,哪怕林暮不在了家也没有了都没关系,等我长大了还会生下我和林暮的孩子,我一个人抚养他长大,爱他保护他,就像妈妈抚养我和哥哥那样。
哼,有什么好怕的!
幼小的女孩想着伟大的心事踏破一地月光,却蓦地止住了脚步。月光下的马路中间站了一个年轻女人,她的长裙在夜风中轻轻摆动,笑容温柔雅致一如去年她们初见的那一夜。其实女孩已经有阵子没见过她了,这些天她一直往返于周围城镇寻觅儿子的下落,可是今晚她又来了,脸上还挂着自己熟悉的微笑。
女孩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激动,本能地想跑过去扑进对方怀里,终于她强忍住没有动,只是有些哽咽地叫了一声:“华姨……”
声音出口,泪花忽然开始在眼睛里打转,她赶紧背过身去,伸手拭泪,随后一个温暖的怀抱自背后裹住了她娇小的身体。
“乖,跟华姨回家,从今往后,咱们俩一起生活。”金珞华柔声说道。
“嗯!”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同样的建议她拒绝过很多次,可是今天她一口答应下来,不是因为没有了家,而是因为她忽然觉得自己也会孤单。同样失去了林暮的华姨,一定也是一样。
“小暮他没有死,七年以后他会回来的,我们一起等他。”
金珞华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倾泻在月光里,可是女孩却恍如听到了一声春雷。她骤然转过身来,仰起脸看着金珞华,美丽的眼睛里泪光依然晶莹。她微张着小嘴,却没有出声问询,只是直直地盯着金珞华的眼睛,直到金珞华嘴角向上拉起一个弧度,眼睛里光芒一转,对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女孩忽然一把搂住金珞华的身体,身子一颤一颤,无声地啜泣起来。
长街上阴影如岸,月光如河。金珞华沿河水翩跹而行,怀里抱着熟睡的巫山月。这些日子林暮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女孩也饱受折磨难以安睡,一得到林暮安全的消息,她呜咽半晌之后竟然就此睡去。
金珞华的消息来自于一封信件,信中文字清丽端秀,一看便知是一个女孩所写,然而落款处却歪歪扭扭写着黎海潮的签名。信的内容十分简单,只说林暮在黎氏祖地琉璃谷一切安好,只是碍于族规暂时不能外出,需七年后方可母子团聚,叫金珞华安心等待。
她并不确定消息的真实性。可是有消息总胜过没有消息,有希望就胜过毫无希望。她已用尽一切手段,却寻不回祖地,也找不到黎海潮,除了耐心等待,又有什么办法?好在还有月儿,还有这个半是儿媳半是女儿的小姑娘在,她不能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她要一直守在女孩身边,教她修行,将她养大。七年后若是林暮回来,那便是一家团圆,若林暮未能回来,她便真正收下月儿做她的义女。
既多了期盼,便减了悲伤。金珞华打点起疲惫的身子、收拾起沉郁的心情,沿街一路向前。只是街前怪木婆娑,树影中一点冷月窥人,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