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
天上有云,无星亦无月,整座云阳县城笼罩在一片幽深静谧之中,白日劳作的人大多都睡下了,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四下静极了。
云水街东头的一座小院里却还亮着灯。
“吱呀”一声,门开了,男人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中。女人赶上去接过他手中的东西,一面递上热水,一面抱怨: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今天人多,就多卖了一会儿,这不,早晨宰的那半扇肉可都卖完了!”
“那也得想着回家吃饭呐,菜我都热了两回了。”女人忙着去端饭菜,男人则洗净了手,悄悄掀起帘子,探头往里屋看。
女人在他背后轻笑:“两个小家伙都睡了,本还喊着要等你的,可还是耐不住困。”
男人也笑了,退出来在桌边坐下,喝下一口酒,刚要拿起筷子夹菜,忽然道:
“哎,今天怎么这么静?隔壁王田莫不是转了性子?”
“呸!”女人重重啐了一口,“那种杂碎,狗改不了吃屎的,能转了性子?今儿的这顿早打过了,方才我还听到孩子哇哇大哭,这会儿没音儿了,许是哄睡着了。”
女人一面说,一面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接连生了两个儿子,街坊邻居都夸她有福气,本来她还不觉得怎么,但和隔壁祝文月比起来,她还真就算是好福气了。
隔壁的祝文月就是个没福的,打从成了亲,竟连着生了三个女儿,上个月又生了第四个,却还是个女儿。她男人王田一听又是女儿,上去从产婆手里一把抢过,举起来就要摔死,幸亏产婆拼死拽住,祝文月又从床上爬下来跪着求他,孩子这才没死成。
街坊邻居轮番去劝,孩子终于留了下来,可祝文月却越发遭了罪。月子里别说伺候了,连口水都不给喝,只亏着周围的邻里,看这一母四女着实可怜,隔三差五端茶送水,凑合地让她出了这个月子,孩子也不至于没奶吃。
白日里有人照看,那王田不过是骂骂咧咧几句,可等到夜里没了人,他便愈发嚣张起来,整整一个月,没有一个晚上不动手打祝文月的。
那小女婴也不知是出生时受了惊吓还是怎么,与别的孩子比起来,哭的格外厉害。孩子越哭,王田就越生气,就越是又打又骂,于是孩子就越发哭得撕心裂肺。远了的人可能听不见,女人的家就住隔壁,每天都听得真真切切,打骂声和哭声混成一团,一天都不停歇。
开始的时候,女人还跑去劝过几回,那王田却发起疯来,险些对她也动了手,女人便再也不敢去了,每天被这些糟心的声音闹着,只是不住叹气罢了。
瞧着自家男人吃喝,女人又开始在心里胡思乱想起来,自家男人虽然嘴上说儿子闺女都一样好,可若是自己像祝文月一样生不出儿子,反而不停地生女儿,他不知会怎样对她?怕是绝不会对她像如今这么好了罢?
不知不觉男人吃完了,她还在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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