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看似偶然, 但从长远来看, 却也是必然。
楚翊并不知道有人已经将心思打到了程潜身上, 但经过今日之事她却也清楚的意识到,现实容不得她们再嬉笑玩闹, 程子安的处境早已是岌岌可危。
程远已经逝去太久, 程家早不复往日威名, 程子安被程潜带累,即便在北州立下了赫赫军功, 也不能在北州军中立足。总的来说, 如今赋闲在家的程子安可以说是无依无靠无权无势。她所能倚仗的,不过是皇帝陛下的信任和偏袒罢了。
可常言道, 伴君如伴虎,在世人眼中,皇帝的宠信往往最不牢靠,谁也不知她何时会翻脸无情。
人心易变, 君心难测,于是就有了今日之局。
楚翊对此很是气愤, 可同时她也明白, 会闹成这样的根源还是程子安根基太为浅薄。
有人针对她, 有人设计她,有人诬陷她,如果没有楚翊护着,程子安甚至没有申辩的机会。而针对她设计她诬陷她的人,哪怕最后没有成功, 也不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就好像这次一样,参奏的事最终也只是不了了之,没有人为此付出了任何代价,就连进谏的王御史也不过是得了楚翊的一个冷眼罢了。其中自然有皇帝陛下心虚,所以不好深查的缘故,但在外人看来,便是没人追究没有问责。
不需要代价的陷害,成功了平白得利,失败也不过是白废了些功夫,下次还可以再来。这样有利无害的事情自然多的是人想做,若是开了头,将来便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等着她们。
楚翊面色如常的走出了宣政殿,一扭头却是阴沉了一张脸。
回到御书房之后来回踱步足走了半刻钟的功夫,楚翊最终下定了决心,走回御案前拿出一卷空白的圣旨就开始提笔书写——她亲拟圣旨,甚至都没有让原本负责拟旨的舍人插手。
程子安是一路跟着楚翊从宣政殿回来的。今日之事她算是遭了无妄之灾,本是想要就楚翊肆意妄为说教几句,可一路看着楚翊眉头拧的死紧,心情着实不佳的模样,那些话终究还是没有出口。
皇帝亲自拟旨,旁人是不敢看的,程子安却觉得,此刻楚翊所写的圣旨恐怕与她有关。这些年下来,程子安也被楚翊养得越来越大胆,尤其是在两人独处的时候。于是略一迟疑,她还是逾越的向前走了几步,探头去看了圣旨上写了些什么。
楚翊心头憋着一股气,也不计较什么辞藻文采,匆匆写就的圣旨不过数十字。程子安凑上去一看,目光一扫便将圣旨上的内容尽收眼底。她刚皱起眉,这当口楚翊却已经写完搁了笔,然后毫不停顿的就要去拿那放在案上的玉玺。
玉玺一盖,圣旨既成,只需让舍人备个案便可以明发。
可皇帝陛下去拿玉玺的手却是被挡住了,至于敢拦她的人,除了程子安根本不作他想。
“子安,你拦我做什么?”楚翊皱眉,语气中少见的带着点儿火气。
程子安的手抓着楚翊的手腕,她看着楚翊的目光中带着常有的无奈:“陛下,别任性。”
那御案上的圣旨中,明明白白的写着,册封程子安为关中侯,另任御林军统领一职。
不提封侯之事,只御林军统领一职便是从二品,只论品阶的擢升就极为可怕了。更何况这官职还极其敏感,统领御林军代表着帝王绝对的信任。可以说这道圣旨一出,程子安便是身价百倍一步登天,再没人敢像以前一样看轻她了!
然而此时此刻,拦下这道圣旨的却是她本人。
楚翊有些生气,瞪着程子安道:“怎是任性?难道你觉得你身上那些伤,你在立下的那些军功,还不够换回这些吗?”
程子安垂眸,半晌叹口气道:“陛下偏爱,臣的曾祖一生战功赫赫,也未曾封侯。这道圣旨一出,没人会觉得应当,只会觉得是臣献媚与陛下,才会有此殊荣。”她说完抬眸,一双暖棕色的眼睛直直的看进楚翊的眼里:“陛下的名声,臣的名声,都会毁于一旦。”
楚翊是任性的,相识多年,程子安自然知道话要如何说她才能听得进去——虽然有些自恋,但不得不说,这时候对楚翊说此举与自己名声有碍,远比对她义正言辞的讲道理更有用。
果然,楚翊闻言沉默了,欲取玉玺的手也慢慢的垂了下来。
她在意程子安的名声,比在意自己的更甚,因为程子安今时今日所遭遇的一切,其实都与她有着密切的关联。如果没有她,程捷的人生轨迹本不该如此的,她该去忻州,该做镇西将军,该百战百胜大放异彩,而不是像如今一样,窝窝囊囊的待在楚京,仿佛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
心头沉闷更甚,楚翊颓然的坐到了龙椅上,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捂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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