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撞脱臼了。
包袱丢了,好在药箱还在。他躲在岩石下面,自己接好了手上了药。周围的树木全都被雨水淋湿了,无法生火,也没有衣服和干粮,在这样的荒郊野外露宿一晚,不冻死也冻掉半条命。他稍歇息一会儿,等到雨水减小,拣了根木条当拐杖,继续往回赶。
好不容易精疲力竭地到了山庄门口,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他就被一帮士兵不分青红皂白地扣押起来。等陈思雨见到他时,他发着高烧,神志迷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难以出口,已经快要虚脱了。
陈震发现他脸色不对,提脚赶上,赶忙朝顾朝珉解释道:“将军误会了,他名叫林日昇,是小女的儿子,是我的外孙,不是什么盗贼。”
顾朝珉骤然一惊,这个名字他已经听贵妃娘娘提起过好几次。他知道陈家和林家的关系,陈震一说他便可笃定此人是淑妃的侄子。他万难相信这个潦倒侘傺的男子居然是贵妃娘娘给妹妹定下的未来夫婿。
他的未来妹夫竟是这幅德行!衣衫破陋、萎靡困顿,哪里配的上她妹妹娇玉容颜。看着陈思雨深情款款地关怀呵护,他不禁为妹妹感到屈辱,自己的妹妹还没过门,他就已经跟别的女子拉拉扯扯搅和不清,将来还指不定怎样薄情地对待他可怜的妹妹。
当然他还为自己感到羞辱,自己曾异想天开的以为她的目标会是他自己。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有多荒谬了。
无数错综复杂的感情交错在一起共同酿成了他的愤怒。在愤怒的驱使下他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将军,这是这个人随身携带的药箱,里面并没有什么可疑之物。”副将将一个被摔得裂开的松木药箱打开呈上来,顾朝珉瞥了一眼,里面是一些针灸用的银针、装药粉的瓶瓶罐罐和大大小小包着中药的牛皮纸包,以及脉枕和纱布。
大约真是林昶的儿子。他暗地不屑:有再大的名声不过是个大夫,他的儿子能有什么出息。顿时觉得妹妹嫁给她真是侮辱了顾家。他没有进一步确认他的身份,也完全不想与他相认。他把药箱一推,伸手抓向林日昇的领口森然道:“东西都搜过了,可人还没有搜。”
陈思雨勇敢地转身挡在林日昇身前,像一只同样被惹怒的母狮子一样目光炯炯地与其对视:“将军不用搜了。这水沉璧绝不可能是他所窃。将军细想他是在水沉璧被盗之后才回来的,而且这一整日他都在外地并不在此处,除非他会分身之术,否则这水沉璧怎么可能是他偷的呢?”
顾朝珉这是头一次领教到一个女子为了自己心爱的男子所爆发出的力量是多么地巨大。他的好胜之心被瞬间激发。他决不能再次放纵这个女人处处占他上风,定要好好的压压她嚣张的气焰。
见他的手只是停顿了一下,复又前进。陈思雨一心牵挂林日昇的伤情,只想赶紧结束与他无关的纷争,找大夫给他医治。又怕凶狠的顾朝珉会折磨他,情急之下改变策略,态度诚恳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军,当务之急,还是应当查问您手下的将士,尤其是看守祠堂的几位士兵。若是水沉璧果真是山庄中人所盗,那他们定然也脱不了干系。我陈家上下数百口人,要一一查问不知要查的何年何月,不如盘查他们来的容易。而且将军此刻不收兵,倘或有人趁搜查之名逃走再想追捕则更是难上加难了。”
顾朝珉眼光一闪,侧头思考了一下。她见状趁胜追击,一个激将法彻底摧垮了对方的意志:“将军如此爱护自己的手下,难道不怕有包庇之嫌吗?”
这下情况的立时变得微妙了起来,顾朝珉从一个占尽道理的执法者一下子调换了位置,也成了嫌疑人了。宴席中的几位大人重又抬头挺胸了,大家豁然贯通。其实顾朝珉才是他们当中嫌疑最大、责任最重的那一个,他们最多连带,大不了玩个鱼死网破,大家集体上书一咬定是他弄丢了水沉璧,到时候看皇上先治谁的罪。
顾朝珉环顾四周,感到了无声压力的可怕。
此时的林日昇全然感受不到在他身边的波诡云谲,他的头上像压了千斤巨石,重得抬不起来;耳朵里像灌满了海水的海螺,充满了巨大的轰鸣。
突然,他觉得耳畔响起一个炸雷,眼前群星闪耀,然后像坠入了万丈悬崖,一头倒在了陈思雨的背上。
陈思雨尖叫着把没有知觉的他抱在怀里,大喊肖红叶的名字。
肖红叶带着一群丫头和小厮七扛八抬把他送回屋去,她也跟着回屋,留下陈震跟他继续周旋。
顾朝珉默认了一切,沉声道:“撤。”
司余古是众人中第一个急着提衣摆出偷偷溜出花厅的人,也是顾朝珉唯一拦下来的人。他的铁手像螃蟹的蟹钳紧紧夹住了他的胳膊,蛮横地拉着他往外走:“司大人就想这么走了。你手握宝匣钥匙,难道也是共犯不成,还想跟我走一趟吧。等问清楚了我亲自找人送你回来。”
顾朝珉半拖半拉。司余古边挣扎便赔笑道:“将军,我还有急事要处理,明日,我保证明日一早我就去,你想怎么审问就怎么审问。您就宽限一晚上,就一晚,一晚啊!将军!”
“住口!”顾朝珉暴喝道,“你的事难道比圣上的事还大,快走,不然休怪我无礼。”
吃软怕硬的司余古只得哑巴吃黄连乖乖服软跟着大队人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