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他未曾有一刻忘记自己军人的天职,是守护而非杀戮。
“我深恨李锦,也许我可以对他不忠诚,但我不可以对这片生我育我的土地不忠诚,不可以对这些供养我的无辜百姓不忠诚。我身为边将不能保一方平安已是失职,我又岂能将刀口对准自己的家乡,挥向自己的血亲。即使我有一天手刃仇人助你夺得天下,我必背上叛族卖国的骂名。不但遗臭青史,亦无颜见江东父老与我那宁死不降、为国牺牲的父兄。”他一段铮铮之言,赤子之心,可昭日月。
然而拓跋护却不以为然:“将军这话未免迂腐。青史是由掌权者撰写,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将军也曾杀伐征战过,怎么一副妇人之仁的口气。锦绣山河本就是累累白骨堆积而成,若要成事,死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施佳珩嗤笑道:“果然在你们君王心中,百姓都是身为草芥,命若刍狗。可若没有百姓的奉养,即便是白骨如山,也堆不出你们的秀丽河山。何况公道自在人心,天理正道又岂是史书上几句混淆视听的胡言乱语可以掩盖的。”
又是一个难啃的硬骨头!拓跋护微怒,若非施氏父子冥顽不化,又岂能累的他损兵折将。他听从乌孙黎的谏言,学了回儿汉人明君礼贤下士,好意笼络,可施佳珩却丝毫不为所动,硬是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虚伪!拓跋护哼了一声,汉人都被那些儒家伦理浇灌的沽名钓誉,什么文死谏、武死战,还不是图个虚名,说来说去还是怕后世唾骂,真是愚蠢无用。
他拂袖回座,瞪目质问道:“将军不思为父兄报仇,不也是不仁不孝,你今日就算以死报国,又有何颜面去九泉之下与他们相见?”
施佳珩淡然一笑,眼眸中流光一闪,如钻石般坚不可摧:“我母亲早年曾说过,施家虽然忠君报国,可毕竟杀戮太重,怕是难得善终,我跟随师父学习佛法武功,却也双手染满鲜血,常使我惴惴不安,陷入两难之恨。今日应报,我并不恼恨,只是可怜那数十万无辜士兵魂丧于此,冤魄难宁,积怨成灾,只恐将来酿成惨祸殃及池鱼,真是罪过罪过。”
“竖子不可与谋。”拓跋护讥笑地指着他对刚处理完前厅琐事入内的乌孙黎道,“你可听到了吧,我早就说过劝降根本就是白费唇舌。”
“既如此,我就成全你的忠义。”他的耐心已然用尽,对左右一使眼色:“推出去,斩!”
他利诱不成便想威逼,可施佳珩软硬不吃,依旧处变不惊,儒雅地拱手,笑着谢过他的果断处置。
“且慢。”乌孙黎仰慕汉人文化,对他的英雄气节十分感佩,急忙劝道:“恳请大皇手下留情,施佳珩好歹是一代名将,如此处死未免可惜。他虽一时不愿归降,但毕竟在我们手里,可先将其软禁,再由小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施将军聪慧机敏,他自然懂得审时度势,识时务为俊杰的道理。”见拓跋护沉吟不语,他进一步言道,“何况施佳珩又常年在汉人皇帝身边执掌禁军,又镇守边塞,对中原地形朝政、汉人兵法军制远比我们熟悉。他将来不但能帮我们打江山,还能帮我们统治汉人,其作用不可小觑。”
拓跋护扫了一眼施佳珩昂的耿直不弯的头颅,一想到自己损失的兵将,勃然怒道:“你的意思是,若我要夺得汉人江山,非要倚重他不可了?若我离了他就成不了大业,振兴不了我拓跋?”
被他雷霆之怒震的乌孙黎不敢再言。拓跋护从侍卫腰间拔出一把刀,揪着施佳珩的衣襟,用刀抵着他的脖子问道:“我再问你一句,你降是不降?”
施佳珩目光如刃,心若磐石,坚定无惧:“施家的男儿只有战死的英豪,没有投降的懦夫!”
这下他是当真犯了他的帝王之威了,拓跋护感到大受羞辱,便要下手斩断他的脖子。乌孙黎又冒死阻止道:“大皇,他既不识抬举,死有余辜。只是怎可劳烦您亲自动手,让血弄脏了您的手。不若此他一杯毒酒干净。”
拓跋护这才感到自己的失态,他松开手,整了整衣襟,点头同意。
不久,士兵呈上一杯毒酒,乌孙黎亲自端到施佳珩面前,惋惜道:“将军,你们常说蝼蚁尚且偷生,你又何必非选这条死路呢?”
施佳珩正了正衣冠,郑重地接过他手中酒,笑道:“即便我诈降侥幸逃脱,当今圣上也不会容我。自我北上的那天,就注定是死路一条。我不后悔,只是愧疚深负于人。”他转身朝南,轻喃道,“对不起,云汐,我还是食言了。但自今日始,我的魂魄将南归,与你永不分离。”
他笑容灿烂地抬头仿佛透过浓浓黑雾望见了湛湛青天,饮尽杯中毒酒。无论生命有多么艰苦,他从未放弃憎恨过。他像一轮
温暖而绚烂的骄阳,即便坠入无边深海,也要映的天际霞光万丈,辉煌璀璨。
本为贵公子。平生实爱才。
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
西驰丁零塞。北上单于台。
登山见千里。怀古心悠哉。
谁言未忘祸。磨灭成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