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了许久,昨夜恶梦里的种种像是真事一般,一幕幕地浮现她在脑海中。黛玉裹着被子无声抽泣,昏昏沉沉地睡着,不知不觉间,梦中又来到了一处地方。
这是一个背依青山的小院子里。黛玉推开院门进来,便看到一个四十多岁,衣着颇为落魄的文人吟哦叹息,往西角的一间房里去了。黛玉有心问他这是何地,也顾不得男女之防,连忙跟了上去,却见那人已经关了房门。
黛玉不好推门,抬头看去,只见上方挂了个匾,写做“悼红轩”,门扉上却又贴了条子,上书一个“叁”字。
她转道窗前,只见那落魄文人正在奋笔疾书,时而诵读两句,口中说的却是“贾府”,“大观园”等等词句。黛玉心中生疑,正要鼓起勇气问上一句,只觉得有人在摇她,一睁眼,原来还是在潇湘馆里。
“林妹妹写了半宿的字,清晨又起得早,这会儿且让她再睡一会。”
黛玉听紫鹃说话,知是宝玉来摇她,心里不肯理会他,仍然阖目养神。宝玉坐了一会儿,无奈叮嘱了一句“好生照看林妹妹”便回了怡红院。紫鹃连忙送了出去,一回来,却见黛玉已经醒了。
黛玉倚着塌静静地想了想,去箱子底下翻出林如海殡天前递给她的一个缧金丝嵌美玉的盒子来。
她记得这盒子是贾敏的遗物,每每生怕睹物思人,不敢看它。这会儿翻出来,实是因为经历了一番梦魇,心境有所转变了。
她吩咐紫鹃:“若有人来问,只说我睡下了。”便令她掩了门,放下帘子。
盒盖一开,先映入眼里的却是一封信,上面是林如海的字迹。黛玉红了眼眶,拿起信展开读了,里面说的是将田产铺子银钱若干交于贾琏带回,一部分馈与贾府,一部分由贾府暂管;又写贾母等人已口头承诺了宝黛二人的亲事。林林总总,竟都交代在了这里。
黛玉一面看了,一面泪眼朦胧。她本以为自己吃的、住的都是贾母等人的破费,因此事事小心,惟恐被人挑出了错儿。如今才知种种事情,亡父均已交待妥当,不禁悲从中来。哭了半晌,黛玉忙掩涕将信放好,又细看盒子内的首饰,都是贾敏平日谨慎收着的,件件鲜明。她还放回先前的地方去,唤紫鹃打水来洗脸匀面。
收拾妥当,黛玉也不要紫鹃等人跟着,就往王熙凤那边商量去。林如海在信中虽未具体说明,黛玉料想知道自己的嫁妆必然是不少的,匀出五千两银子,再托凤姐去向老太太求情,总会让贾赦回心转意。
这边刚走到了王熙凤的院子附近,黛玉听到贾琏身边的旺儿正在同门外的婆子说话。她驻了足,只听那旺儿说道:“就前两天,宫里的夏公公打发人上门来打秋风,我们爷还说,到哪里再发个二三百万的财可好呢?”
那婆子再说了什么,却听不清楚。黛玉猛听了这话,脸色一变,心中疑惑起来。那边旺儿和婆子说了一番话,就散了,那婆子却转头往这边来。黛玉生怕被撞见偷听了他们的谈话,连忙往花荫里躲去。等到那婆子过去了,她也不去凤姐院子,慢慢地往回走去。
且说黛玉听了旺儿的话,心中一凉,慢慢地往回走去。门廊上有婆子正在抱怨削减月钱的事情,黛玉听在心里,更多了一重疑虑。
她不知不觉回到了潇湘馆,紫鹃忙迎上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见好端端的眼睛没红就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