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咂吧出点她话里的意思,忙笑说,“这个嘛,确是有些阻碍,但目下看来倒也不碍的。倘若真结了亲,别说你母亲,就是为父也舍不得,何况是去辽东那种偏远苦寒之地,势必会努力将你留在身边。”
他抚须,满怀慈爱的笑道,“不如我去和你母亲说一说,事关你的终身大事马虎不得。平日里我对你的关怀不够,在这件事上务必要替你考虑周详,你看这么着可好啊?”
楼襄垂眸淡笑,说法是不错,可惜父亲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作用,她可不觉得凭他几句不咸不淡的吹捧,母亲就能动心改弦易辙。
抬眸莞尔,她先点头道谢,接着说,“父亲一番好意,女儿真心感激。不过我还有个想头,父亲且听听看。我的婚事,从前舅舅倒是露过口风的,说要寻个良人,他看过顺眼,我瞧着也合意,方为我下旨赐婚。女儿想着,既有金口玉言,又何必辜负呢?倒不如请父亲上道题本,待舅舅再传女儿去问话时,岂不两下里皆能得些便宜?这是女儿的一点拙见,还请父亲再做斟酌。”
意思清楚明白,他楼显节这个做爹爹的,想要以一己之力置喙她的婚事,多少有些不自量力。
他不免懊恼,却又无力反驳,哂笑两声道,“好,这个主意甚妙,合情合理,为父一时没有想到。既这么说,我明日便上疏,为了你的终身幸福,我是该亲力亲为做点什么了。”
声调沉沉的,有一种无奈感伤的况味。如果不是因为之前的事,她几乎要以为,父亲是诚心诚意在关怀自己。
真是讽刺,因为被女儿和外人拿住了把柄,才陡然生出这份殷勤。这哪里是真心关怀她,倒像是为还慕容瓒一个人情,急吼吼地把她转折抵给人家似的!
心内冷笑,面上仍是要装出父慈女孝,和乐融融。她起身,认认真真欠身行礼,“多谢父亲成全。”直起身子,方才含笑问,“不知姨娘身子如何了?说起来,母亲生辰那日,也是女儿鲁莽了。前头事儿多,本就有些心烦意乱,架不住姨娘那般哭求,女儿一时失了耐性罚了她。事后想想,不免有些后悔,倘或出什么差子,女儿也要内疚一辈子的。”
她说这话自然有试探的意思,事情过去那么久,父亲从没当面再提,说到底还是因为心中有愧,不敢再向从前那样,背着母亲当面质问自己。
楼显节确凿没有发作的立场,沉了面孔,挥袖叹道,“这是梁氏自作孽,如何能怪得着你。也是我素日太纵着她了,弄得她行事没有分寸,不知道尊卑上下。长公主千秋,她敢在园子里哭闹,实在不成话。你罚的极对,就是再罚重些也是应当的。”
咬着牙说完这几句,他换了语重心长的口吻,“畹卿将来出阁,是要学着治理内宅,万不可姑息养奸。至于梁氏,暂且看在她怀了身子,先饶她这一回,若再有不妥之处,一并重处就是。”
明着硬气,暗里包庇,还是和从前没有两样。
楼襄对生身父亲的失望,渐渐演变成心寒。眼前风姿儒雅的男人,相貌是那么温润,五官是那么端方,可说出来的话,却颠三倒四,句句伤人肺腑,透着全无心肝的薄情寡义。
要不是她对梁氏没有一星半点的好感,听过方才那番言辞,怕是禁不住会生出恻隐之心。
她忽然对这座府邸,对面前的这个男人一阵反感。也许嫁人真的不失为一个好选择,远离楼家这些乌七八糟的人和事,永远不必再面对,方能让人身心解脱畅快。
谁料出了书房,竟然一眼瞧见更为伤心绝望的人。梁氏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院子里,身后丫头手里捧着食盒,想是为讨好楼显节,特地来送些吃食点心。
梁氏眼里溢满了泪水,却又忍耐着不肯在人前,尤其是在楼襄面前哭出来。经历前次被罚,她对楼襄是又恨又怕,看她的眼神里带了三分怨毒,七分畏惧。
楼襄缓步走过她面前,略停了一停,梁氏便不情不愿地对她欠身问安,声音细弱无力。楼襄顺着她垂下的双手看过去,只见她的小腹已微微有些隆起。
“姨娘真是勤勉,合该自己荣养身子的时候,还惦记着来服侍父亲。”楼襄的视线停在她脸上,带着些告诫意味,轻声说,“只是这听壁脚的习惯还该改改,不然再动了胎气,可就真怨不得旁人了。”
梁氏死死咬着嘴唇,下颌兀自颤抖不止,两包泪水汪在眼眶里打转,将落未落,那模样真当得起楚楚可怜这四个字。
楼襄不是赶尽杀绝的人,说同情谈不上,可适才父亲的凉薄也确实足够伤人,缓和了一下,她淡淡道,“早些回去歇着罢,姨娘眼下最该保重的是腹中骨肉,只有他才是和你最贴心的,至于旁的那些,终究也只是过眼云烟。”
撂下这句话,便在梁氏主仆错愕的注视下,昂然越步拂袖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