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紫幽是在湿冷粘腻的感觉中醒来,有木头燃烧炸裂时的哔剥之声传入耳中。她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阴冷潮湿的山洞之中。她身旁几步之处正燃着一堆火,火旁坐着一个人,姬渊。
他脸上的血迹已洗净,额上贴近发际线的伤口已被水冲得发白。他身上很脏,一身短褐沾满了沙土,上衣的右袖整个被撕掉,先前贯穿他右上臂的那根树枝已被拔去,伤口用撕下的袖子扯成的布条紧紧地包扎着,只是伤口渗出的鲜血却仍是染红了布条。
他正用另一只没受伤的左手,拿着一根长棍子在拨着火堆。他那双总是含情带笑的凤眼,此刻难得清清淡淡不带笑意地凝视着眼前的火焰。
墨紫幽看着姬渊被火光照亮的侧脸,怔怔出神。她记得自己扑向被洪水卷走的他时,脑中那刹那的空白。那一瞬间,她什么都没有想,唯一的念头就只是要拉住他的手。
今生,她从未有过要和谁生死与共的想法,可那生死攸关的瞬间她却下意识做出那样的选择。
墨紫幽的唇边隐隐露出一丝苦笑,她想,也许她明白自己为何从十里长亭相遇时起,就对这个人如此不安。他就如她所想的那般,美丽而危险,全身都染满了让人无法自拔的□□。
她想,也许冥冥之中她早有预感,他注定是那根扎入她身体里的刺,让她疼痛不安,却始终不忍拔除,她此生注定要受他影响。
意识完全清醒的瞬间,随之而来的就是全身令人难以忍受的剧痛,墨紫幽不由得就闷哼出声。
“你醒了。”姬渊转头向她看来。
“想不到,我们还能活下来。”墨紫幽勉强撑着地坐了起来,却又立刻捂住左肋皱起了眉头。
“我替你检查过,你的肋骨断了一根,幸而断骨并未移位刺伤脏腑。”姬渊看着她,淡淡道,“情非得已,我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望你见谅。”
“一向肆意而为的姬班主何时也这般拘泥起来?”墨紫幽笑了笑,生死关头哪里还顾得上男女大防。
再则,他们在水中早已是拥抱纠缠,认真来说,她已算是失节。不过,她并不认为姬渊会拿这等事来要挟于她。
姬渊淡淡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道,“我们在被洪水冲下那悬崖之前,被岸边倒下的大树给挂住,然后我就想办法带你离开水中,找到了这处山洞。幸而是在这山里,树多,我们也算是运气好。”
他说得轻描淡写,墨紫幽却明白个中艰难,他自己都身受重伤,却还要带着昏迷的她离开洪水。这种山洞也并非随处可见,真不知他带着她找了多久,才能找到这一处。
而他今日带她来这处山谷,原本是要杀她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掩饰过对她的杀意。
墨紫幽靠在洞壁上,静静看着姬渊,姬渊也正静静地看着她,他那总是如染雾一般水汽氤氲的双眼,难得如此清明。他眼中那冷寂复杂之色,就如那终年云遮雾绕的山巅终于现出峥嵘。
他们就这样在沉默中注视着彼此许久,终是姬渊先开了口,“我找到了一些无毒野果,你吃一些吧。”
他拿起手边一张大叶子包着的一些野果,起身走过来递给她,又对她道,“外面现在雨小了,我再去多捡些木柴回来,这些木头太湿,要晾好久才勉强能烧。”
“你去吧。”墨紫幽接过野果,对他点点头。
姬渊深深看着她,她现在的样子比起他也好不到哪去,一身大红嫁衣早因泥水变了颜色,发髻被洪水冲散,乌黑凌乱的长发披落在身上,苍白的脸上和如玉的颈上有被水中的树枝乱石刮出的细小伤口。她捧着野果的手,原本染着丹蔻的十指指甲全都断去,有几根还外翻出血,真是相当狼狈凄惨。
可她那双正仰视他的眼睛,如长空皎月一般剔透清冷,平静无波,似是轻易就接受了自己如今的处境,既无委屈也无怨言。那般淡然,就如那空谷幽草,任是风吹雨打,都坦然无畏。
他终是一语不发地转身向着山洞外走去。走到洞口时,墨紫幽忽然在他身后说,“姬渊,我很担心我的丫环。”
他怔了怔,才回答她,“我知道了。”
然后,他就步入山洞外的雨幕中,踩着山地上的落叶泥水,渐渐走远。
墨紫幽放下手中的野果,靠在洞壁上静静听着姬渊的脚步声夹杂在雨声中越来越远,最终再也听不见。
整个山洞里,顿时就只剩下火堆燃烧的哔剥炸裂声和洞外那绵延不休的雨声。
她独自一人枯坐了许久,感觉自己身体因湿冷而僵硬,便稍稍动了动,想移到火堆边。突然却听到她腰带上挂着的什么东西在她一动之下,敲在地上,发出轻脆的叩击声。
她低头看去,却是那把紫竹箫。紫竹箫尾那长长的流苏不知何时同她的腰带纠缠在了一起,在洪水的冲击下居然没有丢。她伸手费力地将那结在一起的流苏解开,又用袖子将紫竹箫上的水拭干净,然后,静静看着那把紫竹箫出神。
山洞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姬渊已经走远。
她知道他不会回来,换作是她也不会回来。
他本就是要杀她的,如今不过是留下她一人在这山洞里静静等死。
在涛天的洪水前,在死生关头前,他们能够忘却了彼此之间的矛盾与忌惮,只凭着本能紧握着彼此的手不肯放开。
可当这一切危机退去之后,那些种种利益冲突,矛盾纠葛却又再度浮出水面,梗在他们心中。
那是他们之间,始终未曾跨过去的鸿沟。
她轻轻笑了笑,执箫于唇边,轻轻吹奏起不甘又孤独的曲调,箫声沧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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