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太阳还未来得及掀开眼眸,天边已经是霞光绯红,挂在天边的那轮圆月只剩一圈白如银项圈一般。远山被晨雾弥漫着,缠绕着,拥抱着,似出嫁的新娘般羞涩,俏丽。山下的小城,袅袅的轻烟幻化成精灵的身姿,不着痕迹的散去,高高低低的建筑错落的毫无章法,恰似一盘被绞杀的七零八落的象棋。
七年了,这儿一点也没变。
月台的旅客渐渐散去,火车离开的鸣笛声把艾昕的思绪拉回车站。目送那远去的火车,它带走的不仅是旅人,也是过去!
走出车站,迎面而来的是一张张出租车司机讨好游说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睛,散发着熬夜的口气令人作呕:小姐,去哪里?做我的车,我给你便宜一点……我的是新车,价格可以商量的……
艾昕低头看着雨后湿漉布满黑色泥水的路神色匆匆,逃离了跟在身后的嘈杂。走在空旷的站前广场,高跟鞋“嘚嘚”声音因为愈加安静而愈加清晰,敲打着艾昕的耳朵。
天已微亮,太阳露出羞怯的脸打量着每一个人每一片叶。恍然间,一个来自佛的声音飘渺而来:“姑娘,回来了?”
那是一种寂静无声中却并不唐突的问候,艾昕却惊的心神慌乱,回头蓦然发现一个戴着老式墨镜的老人坐在广场的长椅,脚下放着一个包袱,穿着已泛白黑色中式长衫,戴着已磨破皮的黑色瓜皮帽,胡须已经斑白,颇有返古之风。艾昕讶异日新月异的今天还会有如此打扮的老人,疑惑的看着他:“大爷,你喊我吗?”
老人循声望来,颤抖着声音:“是呀,姑娘,你为什么要回来呀?你不应该回来的!”
艾昕疑惑:“我家在这里,为什么就不能回来?”
老人声音里透着浓烈的感伤:“不,这里不是你的家,快回去吧,从那里来到哪里去吧,永远别回来!”
老人的唇颤抖着,皱纹蚕食了他的容颜,黧黑的双颊凹陷着,像一棵枝枯叶败的老树。
艾昕没再理会老人拦了一辆出租车,急驰离开。透过车窗,老人的身影渐渐幻化成一块沉重压抑的大石头,留在艾昕的心头!
天已经完全亮了,太阳毫不吝惜她洋溢的热情,小城也开始了它的不安和躁动。鳞次栉比的老屋前是车水马龙的小街道,小贩的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街边摆着清泠泠的小菜,香扑扑的水果,甜腻腻的糕点……迎着清晨湿黏的微风,扬在空气中和成一种好闻的气息,凝成记忆的味道,在艾昕的心底一点一滴的漾开。
艾昕嘴角微扬,加快了脚步。眼前这栋6层小楼已失去了原来的容貌,斑驳的墙体露出了灰白的原色,像一只咧着大嘴露着尖牙的怪物。
按下门铃一会,就听见母亲市井味十足的唠叨着:“哪个呀?日头才出来就来打门。”
艾昕的声音有些发抖:“姆妈,我是艾昕!”
母亲宋桐打开门愣了一会,旋即露出笑容,抹了一把嘴角的牙膏沫沫:“艾昕归来了呀!怎么咁早呀?”说着接过她的手中的行李。
母亲的笑容让她的心里有股暖暖的热流在涌动:“我打电话有话今天早上到门呀。”
说着已经不太顺口的家乡话,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家,艾昕有点无所适从。
宋桐把女儿的行李袋拎进自己的房间,打开翻了翻:“带咁少东西归来,是不是住几天就归去呀?”
艾昕低头看着手中水杯氲氲的水汽:“嗯……姆妈,我想……多住些时间,行不行呀?”
宋桐似乎没听见艾昕的话。二人的谈话,倒是把父亲艾乔吵醒了,他袒护道:“艾昕回来啦!你都7年冇归来了,第次想住几久都可以,不用管你姆妈。孙墨怎么没一起回来?。”
还是父亲最疼爱自己,艾昕的心放了下来:“阿爸……你再睡下吧,还早的。”
宋桐听出老乔的偏袒里有对自己的不满,扯着嗓门道:“哪个不让她住了?7年都冇归来,早就不记得这个屋里还住着你这个阿爸了!”
“哼,一早艾昕归来就翻她的行李,我还不晓得你脑壳里想什么?艾昕都被你榨干了,你还想能翻出什么来?”艾乔话里话外透着无奈!
“老乔,你话什么呢,艾昕赚钱养爷娘不应该呀?这个家要冇我操持着,你哪能天天喝酒看报纸……”
“艾昕是我的女娃,你当然不会心疼她……”
又是争吵,永无止境。
艾昕呆坐在客厅,眯着眼睛看着那扇小窗里透出刺眼亮白的阳光,连空气里翻滚着的尘土,灰烬都照亮的清晰可见,最后落在灰白的墙壁上描画出窗沿的轮廓。
“阿爸,姆妈,一大清早你们吵咩呀,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妹妹艾梦迷糊着打房门,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不耐烦的冲父母喊。
艾昕站起来轻柔的喊了声:“艾梦。”
这声音轻柔的像来自天上的云朵,艾梦一阵发愣,揉了揉眼睛才注意到艾昕。阳光照在她的头顶,投出的阴影模糊了表情和五官,像从梦里回来的:“姐,你回来了?”
七年没见,艾梦变化有点大,曾经的小胖妹艾梦也22岁了,已出落的苗条纤细,乌墨一般的头发下露出一张利落又素净的小脸,怎么看都是美女的模样!
艾梦才看清姐姐的脸,一张过分白皙的脸,隐隐透着一股浅青色,长发披落在身后:“姐,你怎么这么憔悴?”
艾昕扬起嘴角笑了笑:“没事,姐很好。你呢,还在上班吗?”
“别提了,我刚辞职,这几天在家闲恍,姆妈整天拉着我陪她打麻将,好郁闷!”艾梦说着去洗漱了。
父母的争吵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
艾乔出门买了早餐,这对他来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难得。在艾昕的记忆中,父亲成天与书和酒为伴,他的心里藏着很多秘密,不愿说破却又无法忘却的往事。
在艾昕5岁的时候,父亲带着她和母亲搬到这里来。那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愿意说起。在她七岁的时候,妹妹艾梦出生,从那以后母亲宋桐妖娆如水蛇的身姿就失控了,以至于现在看起来像移动的橡木桶。但那双波光流转的凤眼,修直高挺的鼻梁,微翘的嘴唇菱角分明,笑容背后那排皓齿都还在诉说着她年轻时候的貌美和风韵!
长年喝酒的不健康饮食让艾乔老的特别快,像沙漠里的失去方向的老骆驼。
艾昕回家,这让艾乔特别高兴,哼着小曲儿上街。卖油条的老钱也看出了端倪:“哟,老艾,今儿有啥高兴事呀?”
艾乔愕然:“这你都看出来了?眼睛真贼!大姑娘归来了!”
老钱呵呵笑道:“是嘛,难怪你都乐开花了!艾昕有年头没归家了吧?”
“可不是,结婚后就没归过家了,7年了!说着艾乔自己捡了些油条装好,“再来两份豆腐脑和豆浆,她以前最爱你这的油条了!”
“好嘞!”
餐桌上买的都是艾昕喜欢的早餐,艾梦撇着嘴说:“都是姐姐爱吃的,阿爸偏心!”
宋桐没好脸的“哼”了一声:“你早晓得你阿爸偏心,今早妈妈带你出去吃!”
艾昕忙说:“艾梦,晚上我们一起去吃你喜欢的烤肉好不好?”
艾梦眯着眼睛,冲姐姐笑了笑:“好呀,早餐你和阿爸吃吧!我跟姆妈出去了。”
艾梦凑到艾昕耳边悄悄的说:“姆妈今日要带我去相亲,据说男方是你同学!”
艾昕摸了摸艾梦柔滑水嫩的脸蛋:“去吧,祝你相亲成功!”
艾家两个女儿,都是这样的貌美出挑,气质却截然不同,一个是安静轻柔的一池春水,一个是跳跃热情的午后阳光!
餐桌上就剩父女俩,艾乔看着女儿白生生的小脸,已没有当初离家时候的青春气息。深深的燕窝里,掩饰不住内心的倦意,心里都是酸涩的滋味。
艾昕喝着豆浆:“阿爸,我在车站遇到一个奇怪的老人,穿着长衫,戴着瓜皮小帽,他还跟我说话了!”
艾乔嚼着油条不以为意:“是嘛,你外公当初也是这副打扮,不过他死了快30年了!老人家跟你乞讨了?”
“没有,他说我不该回来!”
艾乔心里一惊,嘴巴停了下来愣了一会,又继续吃豆腐脑,含糊道:“你这孩子大概是坐车坐迷糊了,看走眼了!”
艾昕没有察觉父亲的异样:“嗯,阿爸,你怎么头发都白了,少喝点酒嘛!”
“别说我,说说你和孙墨,你们还好吗?这么多年也没个孩子,你都快30了。”老父亲絮絮叨叨的话里都是担忧的情绪。
“我们……可能要离婚了!”艾昕撕着手中的油条,语气很轻。
艾乔长长的叹了口气:“艾昕,你该有更好的生活,你姆妈害了你呀!要不是急于逃离这个家,你也不会这么匆匆结婚,这些年把钱都给你姆妈了。阿爸想想都知道你肯定过的不好,孙墨性子看似老实,其实很自私!阿爸无能,对不起你……”
说着,浑浊的眼里满是泪水,这个他最疼爱的女儿善良,却命苦!
“阿爸……我挺好的,你不要难过!”艾昕拖着长长的尾音,无力的安慰父亲。
“一会我去看看张叔,他还好吗?”
“去吧,去看看他,他这些年也总惦记着你,你也算他半个女儿了。”艾乔的话里透着感伤,浸透沧桑。
艾昕知道父亲心疼自己,却不知父亲的颓废,张叔的关爱,母亲对她莫名的恨意,绝不是没有理由的。隐藏了三十年的往事,谁都不曾遗忘的往事,艾昕的回来更提醒着所有人,过去从来都不曾过去!
走在老街上,艾昕脚步轻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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