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和谢允德对骂道:“你少鬼扯,你拉了婢女爬你的床,你还有理了,没脸没皮的东西!”
谢允德气急之下,又拉着沈氏打,嘴里骂道:“你这个毒妇,怎么说莲儿也怀的是我的孩子,你怎么敢做这样狠毒的事儿!”
沈氏被打一顿又朝外面跑,这次还没跑出去就被谢允德揪着头发扔在院子里骂。
沈氏在院子里哭了一会儿,指着谢允德说道:“谢允德,你个没良心的,我替你生儿育女,替你操持家中,到头来你就这样对我!”
她不说自己的好还罢,一说起这些,谢允德就窝了一肚子火,反驳道:“你替我生儿育女?你也不想想,你嫁过来还不是看上了我是嫡子,这么些年来,你哪样不是管着我,可曾让我自在过一天儿,也不怕告诉你,你被关着的这些日子,我自在得很!”
沈氏听他说了,心中冰凉,像是有一双手卡住了她的喉咙,让她连哭也哭不出来,只能在那儿干呕。
儿子媳妇们听见这动静儿都跑了过来,两个儿子拉着谢允德,媳妇去扶沈氏起来,将二人弄进屋里说话。
沈氏到了屋中,坐在软榻上,哭着将事儿给儿子媳妇们说了,儿子媳妇们也不知说什么来安慰,只好让他二人都消消火气,只怕闹出去难听得很。
谢允德懒得听,忽地起身朝外走,扔下一句“这个家容不下我,我去外面住!”
沈氏眼睁睁看着谢允德出府,朝他背影骂道:“你有本事就别进这个院子!”
“你当我不敢吗?”谢允德头也不回,走得个干净利索。
沈氏气得又哭了一会儿,实在气不过,又跑进了侧房中去找莲儿,此时莲儿已经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瞧见沈氏来了,连起床的力气也没有,只能抬了抬手,喊了句“娘子,奴错了,奴是被阿郎骗了,他...说给奴抬身份。”这话说了,就死恹恹地虚睁着眼儿。
沈氏气得更慌,抬手就掀了莲儿的被褥骂道:“你个死蹄子,你这时候说这个有什么用,他不过是看你是我身边人,才想着哄你骗你,让你替他瞒着我,你个蠢货还真的上钩,你死不足惜!”
发烧的莲儿被掀了被褥,冷得瑟瑟发抖,嘴里吐不出来一个字儿,沈氏骂了一顿,又上去将莲儿一阵恶掐,最后才吩咐道:“将这个蠢货扔出去!”
身旁的婢女从外面进来一群仆人,将莲儿拖了出去,莲儿抖动着身体望着沈氏,还像条临死的鱼一样张着嘴,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儿:“饶命。”
谢府虽大,可蚊子叫的事儿都能传遍,很快二人在院子里打闹的事儿就传了出去,但并未说是赌坊印子钱,只说是沈氏发现了莲儿爬上了谢允德的床而大发雷霆。
次日谢老太太就将沈氏叫去说话。
沈氏立在谢老太太跟前儿,脸上有些发肿,虽是哭着却不出声儿,只拿着帕子擦眼泪,越发显得委屈。
谢老太太看着沈氏,眼中冷淡孤傲:“前些日子就为了这事儿闹得人心慌,今儿又犯了旧病了?!”
沈氏听谢老太太训斥,连忙给跪下道:“是玉娘嫉妒过头了,只是那莲儿本是我的婢女,我让她看着允德不要去鬼混,哪里想到她和允德扯到一处去了,这不是让我心寒么?”
谢老太太听罢,沉默了一会儿,似乎理解了沈氏,叹了口气,伸手摸着沈氏的脑袋,语重心长道:“知道你心中难受,诚如你所言,莲儿是你的婢女,她便是跟了允德也是心向着你,让她跟着允德总比让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跟着允德好。”
沈氏不敢说“不好”,只能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应下。
谢老太太点了点头,扶了她起来坐在身侧,又问:“我听人说他昨儿夜里没回来?”
沈氏道:“不知去了哪里,到这刻也还没回来。”
谢老太太就说:“再等两日,若是三日不归家,就派人去找。”
沈氏又低声应下。
季海棠正到三房那边儿吃茶,说起这事儿,卢氏捧着茶盏笑说:“玉娘也真是够心狠的,身边儿的婢女送去给允德,到头来还把孩子弄没了。”
季海棠也淡淡笑了笑,莲儿跟了谢允德的事儿怎么可能瞒得住沈氏,只可能是没出什么事儿,沈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总归莲儿是个婢女,来回受她拿捏罢了。
季海棠想了想,还是不嚼这个舌根子,只问道:“只是不知道二哥出去歇在哪儿,这也有两三日了吧。”
卢氏嗤笑一声:“能哪里去歇息,还不是秦楼楚馆,不过...我倒听说他好像在外面花银子买了个宅子。”
季海棠别有深意地瞧了卢氏一眼,卢氏拍了拍她的手道:“总是又要出事儿了,你别管。”
季海棠听卢氏说了,自是点头。
没过两日,就爆出个大事儿,谢允德在外面养了外室,而那个外室就是昨年被沈氏卖出去的婢女瓶儿。
谢老太太与谢成坤命人拖了谢允德与瓶儿前堂,要审理此事,只见谢允德扶了瓶儿进厅堂,谢成坤上前就踹了谢允德一脚,将谢允德踹得生生倒退几步,谢允德还没出声儿,谢成坤就已经弯腰咳嗽起来。
谢靖上前扶了谢成坤一把,低唤一声:“父亲,坐下谈吧。”
季海棠坐在一侧望着那瓶儿,只见那瓶儿趁着这个机会已经跪了下去,哭得满脸泪珠:“奴是个贱命,犯了大错,本应该自行了断,可奴肚子里的孩子无辜,奴不能带着他去。”
一家人皆面面相觑,若是养了外室,顶多气一场,可这养了外室还有了孩子,不是让野女人登堂入室么?在别的家里或许不算什么,但谢府极重名声,这事儿着实是件丑事儿!
谢成坤怒极,指着谢允德骂道:“滚出谢府,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沈氏在一旁擦泪,却跪了下去求道:“阿翁饶过他吧,瓶儿有了身孕,怎么说也是谢家的孩子,你就饶了允德这一回。”
谢成坤冷着脸根本不作搭理,谢老太太坐在上面开口了:“她有了身孕,也不能再赶出去,至于允德...他犯下错儿,自然该担着,按家规,拖出去打五十板子。”
说着,下人就来拖谢允德出去,谢成坤终于动了一动:“慢着,取板子来,我亲自教训他。”
谢成坤什么人,平日里待谢允德就没有好脸色,今儿谢允德把他气得不亲,只怕他会下重手。
张氏心疼儿子,拉了拉谢成坤衣袖,低声求道:“饶了他吧。”
“不成!”谢成坤摆开张氏的手,起身令人端了案几在堂中,令人押着谢允德躺了上去。
谢成坤接过一支头为棍、尾为二指厚板子的木棍,朝谢允德身上砸去,或许是恨铁不成钢到了一定程度,木板打得啪啪作响,谢允德一个大男人被打得痛哭流涕。
张氏和是沈氏是真心疼谢允德,都跪下去求谢成坤,谢成坤愣是不住手,只是自己额上青筋突突直跳。
谢老太太看着谢允德挨打,也不出声劝谢成坤,只将头偏在一边,不去看罢了。
打到最后,谢允德竟然晕了过去,谢成坤看也懒得看一眼,扬了扬袖子就出去了。
季海棠在一旁看着,好像谢允德衣服上已经渗出血,可见谢成坤是真的心狠。
一家人散去,季海棠与谢靖回捧月院,说起刚才的事儿,季海棠啧啧叹道:“阿翁真是厉害,若是今儿祖母多说几板子,二哥岂不是要被打残废?”
谢靖说:“父亲很严厉,自我记事起,就知道大哥总是挨他的鞭子,有一次我看见大哥从书房出来,连路也走不稳,进了书房就看见父亲捏着的鞭子还挂着血呢。”
季海棠瘪了瘪嘴,转脸就笑他:“那你也一定挨过阿翁的打,真不知道你这种人挨了收拾会怎么样!”
谢靖翘了翘眼角,转眼就看她小脸儿凑得极近,像是一个讨要小玩意儿的小松鼠,又想起她自坐了月子之后也有一段日子了,粗略一算,他很长日子没碰过她了,腹中微热,俯下脸就在她唇上亲了亲。
季海棠哪知他来这么一招,惊得急急后退一步,瞪着他:“还在外面呢!”
谢靖说:“那去屋里好了。”说着,就两步跨过来:“我背你回去,你就依我。”
“你说什么,这还是青天白日呢,白日宣淫多让人笑话!”季海棠不愿意。
谢靖抱了她的脸,寻了墙角就亲了上去,季海棠是推了又推,终于抗不过他,跟他打着商量:“晚上怎么样都随你,这时候你放了我成不成?”
谢靖松开她,低着头认真盯着她,那双比汉人深的眼窝子里沉沉的像是装了两个黑琥珀珠子,情2欲又好看。
季海棠也知道他等她等得久了,似他以前那样夜夜都想着折腾的,能不找通房一直忍上这么大半年已经算是不错了,可她嘴上不肯同情他,只推了他一把说:“真不知道你那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谢靖扬着嘴角,亲了亲她的发鬓:“该忍着的时候忍着,不该忍着的时候忍着做什么?”
“去你的,你还有道理了不成?!”季海棠从他怀里溜出去,还没走出两步,就被谢靖一把拉住手腕,她没好气道:“说了晚上,这会儿不行!”
谢靖揽了揽她的腰,凑近了说:“我背你回去,省得你今儿夜里不听话!”
季海棠说不清心头那种感觉,又是甜蜜又是好气,转身就踢了他一脚,跳上他的背,让他给背回去了。
清音看谢靖背着季海棠回来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赶忙上前来问:“娘子不舒服吗?”
季海棠怎么好意思说是怎么回事儿,就埋着脑袋不理她,谢靖将她放在榻上坐着,笑说:“不过是走不动了,我就给背回来了。”
清音听得脸红,退到一旁去倒茶给季海棠,不再追问。
这头欢喜热闹,谢允德那头可就不同了,沈氏冷鼻子冷脸地将瓶儿安置下去,又让人给谢成坤上药,自己揉着额头到外面榻上去坐在休息。
“娘子就真留下了那个瓶儿吗?”婢女如月有些担忧,毕竟那个瓶儿从一个婢女爬到通房,这一路可见她心思不简单,留下就多留一个麻烦。
沈氏疲乏地摆着手:“不然还能怎么着,这些日子大家都看得严,不能动她。”
如月凝眉道:“只怕阿郎心都挂到那头去了。”
话音刚落,里面的谢允德醒过来就张口问:“瓶儿呢?可还好好的?”
沈氏听见心中难受,立刻拨高了声儿,朝里面喊着:“你那么惦记,就过去呆着好了,省得说我拘着你!”说罢,立刻命人将谢允德抬去了瓶儿那里。
如月拉着沈氏劝道:“不可,您与阿郎已生嫌隙,若是您这时候还将他朝外推,事儿只会越来越糟。”
沈氏立在那儿,心里有些发软,但被扶出来的谢允德撑着那张脸皮子晕晕乎乎发着火:“快将我带去瓶儿那儿去,不理这泼妇!”
沈氏便再不留谢允德,只挥了挥手:“让他去,让他去!”
谢允德才走,沈氏又噗通一声坐下了,坐在榻上半晌,忽然说了句:“他既然这样对我,我不能给他一点儿底子,你明儿去将赌坊里管事儿的叫来。”
次日沈氏唤来了管事儿的,打算派人去追债,准备关了赌坊,从此以后将这点儿老底收在自己囊中,怎么也不能便宜了谢允德。
好巧不巧谢允德给瓶儿买宅子就是靠赌坊里的钱和追的印子钱,这尝到了甜头就没停过手,几笔债一直紧逼着,如今两拨人儿都去追债,将那欠债的越逼越紧,两夫妻又是心狠的,谁也不肯松松手,活活弄死了好几个人儿。
不知道是谁闹到谢靖跟前儿去了,谢靖将话递给了谢成坤。
谢成坤气得当天儿回去就要将谢允德赶出谢府,最终还是谢老太太才拉住了谢成坤,给了那那几家人些补偿费将事情压了下去,谢允德只被关起来,还未受罚,谢成坤就病倒了。
季海棠随着谢靖进屋子去探望谢成坤,只见谢成坤躺在病床上如朽木枯竹一般毫无生气,张大夫在把脉,谢老太太坐在床侧终于开始擦着眼泪。
谢成坤望着谢老太太,低声说:“阿娘,你别哭,多大岁数了,哭着伤身。”
谢老太太止不住泪水,将头偏向一边儿,让他瞧不见她哭。
张大夫出门说病情,张氏、谢靖、季海棠皆出门听病情,张大夫立在厅堂中摇头道:“国公爷这病早年就积下了,这些日子病情加重,又怒火攻心,这才闹了这么一出。”
张氏问:“那这病可有得医?”
张大夫摇头道:“操劳过度,心病身病,千疮百孔,无药可医。”
张氏猛地后跌一步,不敢置信:“不是,他不像久病之人。”
谢靖脸色颇为平常,上前同张大夫道:“您看看能不能多开些止咳的,能养一日是一日。”
张大夫点了点头,坐在案几旁,提笔写了方子命人去抓药。
屋里的人来传话:“六郎君,阿郎请您过去说话。”
谢靖点头进了屋子。
季海棠与张氏才跟着进了屋子就见谢老太太出门,将他们都赶了出来。
谢靖进了屋子立在榻前,低头看着自己苍老的父亲,眼皮微微动了动,又跪在了榻前,冷淡着声儿喊了声“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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