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皱,“果有此事?”
苏韫白一愣,掏出些银子弯腰塞进少年手里,“原来是你,这是我的疏忽。”转而对谢涵摇了摇头,“说来话长。”
谢涵自信他人品,见周围人指指点点,对守门人施了个眼色,两个守门人上前一人拉着少年一只手往外走,“今日辩论就要开始了,这位小兄弟请改日再来谈私事。”
那少年倒也硬气,一把扔了苏韫白塞来的银子,朝谢涵大吼道:“原来你和他也是一路货色,仗势欺人!”
眼见着那少年就要被站岗的武士提溜下山,忽有一道年轻矜骄的声音传来,“慢着――”
来人挥退那两个守门人,带着少年大步过来,对谢涵皱眉道:“刚刚的话我都听到了,三哥未免太徇私包庇。”
“哦?”谢涵挑了挑眉,一笑,“我哪里徇私?韫白与这位小兄弟都是梁国人,事情也发生在梁国,自有梁国国法约束,我岂可越俎代庖,四弟是想引起两国争端么?刚刚我请人送下这位小兄弟,也是因为先生们辩论将开,禁止喧哗,想改日再谈罢了。”
谢漪顿时语塞。因今日有学者辩论,有许多达官贵人甚或他国学者慕名而来,被这么一堵,他一直扬着的脸微微憋红。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那少年跳了出来,“梁国官员受贿,视我母亲性命如等闲,我才来这天下闻名的稷下寻找公道,哪知公子你空有高贵身份半无爱人之心。而且,你刚刚让人送我下去说的好听,但你真这么想,为什么不跟我说一下安静,怕是从没想过要理会我罢。尤其是,这位公子你对这样一个凶残之辈如此爱护,也不怕沾上凶恶之气么,还是本来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谢漪侧目,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连弩发射一样一句话一句话往外蹦的嘴巴,简直想喝一声彩,尤其是在看到谢涵面色有一瞬僵硬的时候,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舒畅。
扬眉吐气不外如此,他可从没在对方那温温和和的语气下说过对方。
因着大门喧哗,已有不少学者从门内闻声过来。
“好。”谢涵四顾一圈,沉声道:“我问你,你说我根本不想理会你,可你方才言行激动,我若叫你安静,你真会停下?”
众人都是看到对方刚刚是怎么大吼大叫的,都连连摇头。
那少年脸上一红,大叫道:“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会停下。”
“那你也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没想过要理会你?”
这一问已进入一个死局,少年哼了一声,“尽说些虚的有意思吗?这位公子你分明在避重就轻。”
“非也。”谢涵摇摇头,“问题总得一个一个解决。这位小兄弟你说梁国官员受贿,说韫白害死你母,可有证据?”
“证据,我就是人证。这是新绛西街上谁都知道的事儿!”少年斩钉截铁。
他神情不似做伪,众人心下已信了三分,谢涵却侧头对苏韫白信任一笑,“韫白,你说呢?”
苏韫白正上前一步要开口,门内高高急急一声叫喊,“等一下――”
一个士子从里面跑了出来,对谢涵、谢漪施了个普通礼节,气喘吁吁道:“诸位先生听闻此事,皆颇感兴趣,临时改议题,议这位小兄弟和这位兄台之间是非曲直,请二位公子和苏兄台、小兄弟移步入内。”
“……”
那士子清咳一声,“老师说,断事、断理、方能决断天下。”
好罢,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谢涵、谢漪、苏韫白及那少年四人并围观众人皆跟着那士子朝学宫内走。
阳光正好,正院内,众学者盘腿围坐成一圈,一条小溪蜿蜿蜒蜒从中间绕过恰分众学者为两半,一边学者着黑衣,另一边学者着白衣,看起来竟颇有些太极鱼的味道。
众人看得啧啧称奇,暗道今日原本议题说不定就是“道”、“阴阳”、“宇宙本源”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还好临时改议题了,不然岂不是要他们打半天瞌睡?
“陈璀多谢公子今日出言解围,搭救之恩没齿难忘。”那少年对谢漪长长一揖。
周围人都看着,谢漪也不介意做出个宽和待人的样子,伸手一扶,“不必如此,本就是我三哥对不住你,我这做弟弟的自然要负起责任来。”
言毕,他满意地看着陈璀对着谢涵的背影露出愤怒怨恨的目光。
“见过诸位先生。”谢涵对众围坐者拱了拱手。
一圈人反应各不相同,有的即刻回礼,不多一分殷勤也不多一分怠慢,显是克己复礼的儒者;有的如老僧入定仿若未觉打坐冥想,料是心逍遥而便逍遥的道者;有几个则趁着一个礼便开始套近乎……
“这次麻烦两位公子和两位小兄弟了。”子皿两鬓斑白,目光温和包容。
“哪里的话。”谢涵、谢漪皆道荣幸,之后纷纷落座一旁。
子皿先在场中主持祭祀天地鬼神,之后进入正题。
陈璀和苏韫白在圆圈中央,分坐小溪两边。子皿先对陈璀道:“请这位小兄弟先说一说事情经过。”
“半年前,我母亲在苏记米铺买了米,我一吃味道就不对,连忙打开米袋发现都发霉了,便要去退米,母亲却拦住我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心想大晚上去了也没人,不如第二天再去。不吃又只能饿肚子,想着发点霉而已,就还是一起吃了。”说着,他眼眶微红,声音也变得尖利怨毒,“哪想母亲半夜就发起高烧,来不及找医工,一大早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