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只有他和宋珏两人,李青卓自然也就不再说那些客套话。
宋珏鼻间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有话就直说吧!”
李青卓墨黑的瞳孔紧了紧,斟酌着道:“其实,本宫这次带着东华使臣来,是父皇的意思。”
“所以呢?”宋珏挑眉,似笑非笑道。
李青卓暗骂这个表弟也是个打太极的高手,将要说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便暗示着道:“父皇的意思是,毕竟你和我们东华有脱不掉的关系,若是你有心那个位子的话……”李青卓抬手指了指天,嘴角勾起了一抹笑:“若是你有心的话,我们东华国上下绝对会倾尽全力站在你这边。”
宋珏冷笑一声:“难道你们不担心我六亲不认,达到了目的之后就过河拆桥?”
李璟和李青卓如此打算,无非是看到宋衍年岁已高,想着和新皇打好关系,日后互相照应,和南越结了盟,若是邻近的北元再想打他们的主意那便要掂量掂量了。
李青卓嘴角的笑意深沉了一分,自然担心!可是比起和西蜀北元有所往来的信王、仁王之流,宋珏好歹实实在在和他们是血浓于水的亲戚,父皇是他嫡亲的舅舅,就算再怎么样,只要他们本身的实力还在那里,宋珏是不会做得太过。当然这也是在冒险,赌宋珏还有一分良心,他现在式微,若是他们出手相助一把,于情于理,他都该记着他们的恩情的。
宋珏抿了下唇,似乎是在思考的样子,半晌,弯了弯唇:“本王未来的王妃对你们东华国的景致倒是有些兴趣,成亲后,本王会向皇上争取回访东华使臣的位子。”
李青卓一喜,宋珏虽然没有正面回应是否愿意和他们暗中联手,但是他愿意踏足东华的国土便是等同于成功了一半了,到时候再有父皇亲自出马,不愁宋珏不动心!
“父皇其实这些年也在念叨你,要是能亲眼见到你和未来表弟妹,他也算是老怀安慰了。”不管怎样,场面话还是要说一下的,至于信不信,两人都是心照不宣。
李青卓离开后,宋珏将林振召了进来,递上了一封上了火漆的密信给他:“回府后收拾收拾行囊便出发吧,到了青州城把这封信亲自交给朱大人,这段日子你便留在黑风山,也替本王察看一下转移到黑风山里的那五万精兵这两年练得如何了……成亲后,本王会寻个机会亲自去一趟。”
宋珏虽然说了这话,但是对于兵士的训练显然是成竹在胸不见丝毫担心。
泰熙三十年的时候,南越曾经在北地极寒之地和北元有过一场恶战。彼时,京城神机营十万兵士出发增援,双方虽然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南越还是大败北元,然则就在军队准备凯旋之时,一场百年罕见的大雪却将留下来置后的神机营尽数埋没,而原本负责与北元作战的军队却因为首领一时私心妄想独揽大功,于是便顺势而为,根本就没有派人营救他们。
鲜有人知,当年神机营的人并没有完全死绝,虽然只剩下了零零散散不到三万人,但他们素来骁勇善战,再加上这些年宋珏在江湖上暗中招兵买马,一番发展下来,也有了足足五万的规模——
兵士贵精不贵多,负责训练他们的人名唤西延琴,是原本神机营的首领。当年雪崩之时,是宋珏亲自将他从雪中一步一步背出来救了他一条命的,伤好之后,西延琴自断一指,以血盟誓,这辈子只效忠宋珏一人。这些年,在西延琴的训练之下,这五万人的队伍甚至不逊色旁人十万、二十万大军,至少若是让他们突袭,将整个京城握在手里并不是太大问题。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南越若是内乱,便宜的只会是其他三国。
两年前去黑风山的时候,除了寻找鬼医,也是暗中勘测黑风山的地势,正因为黑风山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这两年,竟无一人发现里头竟然藏了一支军队。至于现在已经顶替魏志祥升做青州城巡府的朱大人朱一鸣自然也是他的人,否则宋珏也不可能放心将那么多人藏在青州城的地界。
沉思之际,林振的声音将他拉了回来:“属下这就出发。”顿了下,眸光微黯,拱拳道:“如此一来,属下只怕要错过您成亲的日子了,便在这里祝您和七小姐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宋珏弯了唇,笑得别有深意,挑着眉道:“本王自然会和小语一世同心的。”
不可否认,连夜一都察觉到了林振的心思,宋珏心里膈应,自然不愿意再将他留在身边了。林振是他的手下,也是这些年在最困难时期与他一起走过来的兄弟。
自己的女人不可欺,手足他也不愿意断,最好的法子便是将他调得远远的,最好他自己识相在外头尽快找一个女人,当然,若是到时候到了要采取非常手段的时候,他也不介意亲自塞一个给她,反正倚翠阁里女人多的是,身子清白长相上佳的也大有人在。
林振有些落寞,心里也有些惶恐,甚至不敢去看宋珏的眼睛,即使隐隐猜到他可能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心思。但只要彼此之间没有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他们也心照不宣地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心里舒了口气,离开也好,朝宋珏微微颔首,便转身走了出去。
林振出城之际,已经许久未曾有过动作的潘家突然来人找上了潘淑仪。
来的是她以前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杏雨,杏雨和飘雪都是潘府的家生子,老子娘都在潘家,潘淑仪嫁给姚景晨之后,便一人掏了份嫁妆,将她们分别嫁给了潘家可靠的管事以及外头铺子里的掌柜。
杏雨嫁的是负责外头采买的高管事,她自己现在也在大厨房里做了管事娘子,看着倒比在她跟前做丫鬟的时候要红润了不少。潘淑仪见她过得好,心里多少也有了些安慰。
“小姐,现在姑爷对你怎么样了?”杏雨还记得刚刚成亲那段时间潘淑仪是受了不少委屈的,潘家也帮不上她,后来她嫁了人不在她身边伺候心里就更放心不下了,可无奈人微言轻,只能早晚在佛前烧一炷香求菩萨保佑。幸好小姐也争气,一胎便生下了嫡子,有了儿子做后盾,日子肯定要好过得多。
潘淑仪弯起了嘴角笑得十分柔和,许真的是因为姚景晨这些日子的改变,对于之前徐菁那件事的芥蒂她也就慢慢地埋到了角落里不去触碰:“对了,祖母和父亲怎么样了?”
母亲刚离世的那段时间,她对曾经一心维护路雪莲的潘老夫人和潘礼是恨之入骨,后来自己做了母亲才知道为人父母的不易。潘礼再不好,曾经也是真心待她的,即便后来走了弯路但也不能抹杀他曾经对她的好。
只是,时间久了,这个口她就不知道怎么开了,以至于孩子都出生许久了她都没有带回去让娘家人看看。
杏雨叹了口气:“老爷不怎么好,听他身边伺候的小厮说,有时候半夜一个人醒了还会跑到夫人的牌位前低声哭泣,两位公子也是不省心的,平日里也不做正事,老爷管不住他们,就也随他们去了。”
潘淑仪心头一酸,抽出帕子抹了抹眼角,顿时生出一种不孝之感:“那他平时的生活都是谁在照料?是王姨娘还是徐姨娘?”
杏雨摇了摇头:“自从夫人过世后,莲夫人又出了那种丑事,老爷就不去姨娘的房里了,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也全都遣了离开,平日就是几个小厮负责照料一下,老爷也不太愿意让旁人近身。”
潘淑仪眼眶一涩,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再次流了下来,父亲心里其实也是有母亲的吧?只是被外头的浮华迷花了眼睛,到最后失去了才知道后悔,好在她和六郎还有弥补的机会——
她会尽量让自己忘掉霍书瑶忘掉徐菁,像他说的那样和他重新开始的……
彼时,杏雨自己说着说着又再次垂泪,最后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她面前:“小姐,您就原谅老爷和老夫人吧!其实,奴婢今天来,也是奴婢的娘吩咐奴婢这么做的,说是老夫人现在能说一些话了,最经常念叨的就是您的名字,还让丫头们将您小时候穿过的衣裳拿了过来放在手里念叨……”
杏雨的娘周嬷嬷是老夫人院子里负责打理衣裳首饰的嬷嬷,当年的杏雨飘雪也是老夫人亲自赐给她的。在青州城的时候,只有潘淑仪一个嫡孙女承欢膝下,哪怕老夫人再偏心二房,对于她也是真心喜爱过的。
杏雨这么一说,潘淑仪觉得自己真是不孝至极,俗话说子不言父过,而她竟然对生养自己的祖母和父亲弃之不顾……
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潘淑仪就将身边伺候的明珠和明霞喊了进来:“你们去库房里挑一些上好的补品,再吩咐前头去套一辆马车,我要回一趟娘家。”
潘淑仪想了下,又进了内室,将自己妆匣里的一千两银票抽了出来,这是当初大姐送给她添妆的,她在国公府里每个月都有例银,自己也花不了多少,现在的潘家肯定比她更需要。
本来潘淑仪还想将孩子一起抱回去的,但是念及姚烨年纪还小,今日出门又匆忙,担心这么一来一回若是病了就麻烦了,反正以后还有机会,也不急在这一时。
准备好后,去梅香院知会了周梓曈一声,周梓曈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拦着,潘淑仪从嫁过来就没回过娘家,要是能解开心底的芥蒂那是再好不过了。
回了潘家之后,潘淑仪第一时间就跟着杏雨一起去了老夫人住的松鹤院,彼时,屋子里只有周嬷嬷一人在跟前伺候,潘老夫人倚在床上,嘴角还有些歪斜,但是已经能简单地开口说话了。见到潘淑仪,她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不由自主地眼泪就滚了下来,一双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愧疚。
潘淑仪只当她是后悔以前对郭氏做的那些事,就坐到床前握住了她的手,眼泪扑簌扑簌直往下掉:“祖母,孙女儿不孝,现在才回来看你!”
潘老夫人张了张嘴,眼泪滚得更厉害了,刚想开口,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刃已经贴上了潘淑仪的脖子。
那冰冷的触感刺激得潘淑仪浑身一颤,她下意识地就扭头看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徐菁那张带着讽笑的冷脸。
“是你?”潘淑仪瞳孔大张。
徐菁轻嗤一声:“你很意外?”
“你,你不是被抓起来了?”潘淑仪有些无措,这些日子躺在床上的宋敏还没有恢复,姚景晨也告诉了她徐菁真正的身份,不过却隐去了自己将她放走的那一幕。
既然姚家人全都知道徐菁是西蜀细作,毫无疑问,潘淑仪认为此刻的她不是被抓了就是已经丧生在刀剑之下,这会儿看到她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徐菁眸光闪了下,就讥诮笑道:“你想知道?”
看着潘淑仪眼里急切的目光,徐菁反而是放缓了速度不紧不慢地道:“是六郎放了我!”
“不可能!”六郎和她说过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徐菁有诈,所以才将她看在了眼皮子底下,潘淑仪咬紧了牙根,暗道自己一定不能中了她挑拨离间的诡计,“我不信!六郎说过,他根本从来就没喜欢过你,他是堂堂姚家儿郎,怎么会将一个敌国细作放虎归山?”
徐菁冷嗤,将手里的匕首收了回来,嘴角的笑带着嘲讽:“你可真是可笑,居然去相信男人那张胡言乱语的嘴?”
“你什么意思?”潘淑仪的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姚六郎是不是说他也喜欢你?”徐菁拿匕首轻轻地贴上了她娇嫩的脸颊,仿佛只要一个不小心,瞬间就能划出一道口子来,“你想知道他为何会放了我?我告诉你吧……”顿了下,笑容更深一分,“因为啊,我是霍书瑶的亲生妹妹,六郎的确是不爱我,那是因为他从始至终就只爱我姐姐一个人!”
“不可能,不可能!”潘淑仪呆怔地摇着头不愿意相信,他明明说想要和她好好在一起的,如果他那么爱霍书瑶,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要给她希望?
徐菁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只觉得畅快无比。
潘淑仪吸了吸气,强装着镇定看向她:“你又为何要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为什么?徐菁自己也不懂,明明可以离开可以安全无虞地返回西蜀,可她心里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同为细作,霍书瑶能得到姚六郎的真心,自己得到的却是虚情假意。更不甘心同为后来者,潘淑仪能后来居上,她却要灰溜溜的退场!
徐菁笑了笑,答非所问道:“说起来,幸亏你有个好祖母,否则我想要单独见你一面还真是难呢!”
彼时,杏雨一惊,瞬间就明白了过来,老夫人这根本就不是想念小姐,她利用她将小姐骗了回来!杏雨气得双眼通红,也顾不上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了,张口就骂道:“老夫人,您怎么能这么做?”说着就将自己气哭了:“小姐她可是您的新孙女啊,你怎么能帮着外人害她?”要是早知如此,便是要了她的性命她也不会劝潘淑仪回来看看。
周嬷嬷也抹了把泪,心里愧疚不已,弯着膝盖就对潘淑仪跪了下来,又指着徐菁道:“小姐,您别怪老夫人,都是在女人拿老夫人的性命威胁,老奴这才没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