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死,她不想死。
“救我,救我……”于凌薇的声音越来越弱,感觉身体里的血都要流出去了一样。
于凌霄仿佛不认识她一样,淡漠地撇开了眼睛。
其他人就更不会管他了,宋华洛捂着胸口,尽量提高声音:“朕和宸王都是被妖僧奸人所害,太上皇也是被他蒙蔽,诸位收手,莫要自己人互相残杀。”
宋华洛金口一开,那些对着宋珏的人立马收起了弓箭,他们都是宫里的御林军,效忠的是皇上,既然皇上都亲口说了不关宸王殿下的事,他们自然也就没必要再和他相互对抗了。
“你这个逆……”话还没说完,就被走到她身后的姚景语抵住了后腰的穴位。
宋衍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只能满目狰狞地瞪着姚景语。
姚景语冲他讥诮一笑,直把宋衍气了个半死。
彼时,圆音见大势已去,正准备悄悄隐匿到人群里再找个机会逃走,却不想宋珏如从天而降般挡在他的身前,他冷笑着看向他,就像看着个死人一样。
南越一场叛乱就这样在将要爆发之际临时停下了战火,宋华洛临朝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乱党。
凡是在他昏迷期间投靠乱党的,一律罢官抄家,绝不轻饶。
彼时,他和宋珏背着手并肩站在勤政殿门前的台阶上,看着连绵起伏的宫殿,宋华洛开口道:“子恒,你说这天下大同会不会在咱们有生之年就要来了?”
宋珏侧目看向他,并不是很懂他的意思。
宋华洛咳了几声,又道:“现在北元一片混乱,东华已经在你手里了,朕想将南越也托付给你,这样,你只需要解决了西秦那个劲敌之后……”
宋珏打断他的话:“谋求了这么久的皇位,你舍得拱手让人?”
宋华洛低低一笑:“旁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争这个皇位吗?”
就因为他的母妃是赵德妃,撞破太子府那场丑事的赵侧妃是他的姨母,所以他一直不被宋衍看重,甚至是刻意忽视,他只是不甘心而已。
他了解自己,他没有太大的野心,只能做个守城之君。
与其将来有一天让南越在他或者是他的儿孙手里败掉了,不如交到宋珏手里,让他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天下一家,河清海晏。
河清海晏——
谢蕴仪的期许他没能做到,将江山交给宋珏,让他去做,应当也不算是违背了当初的承诺吧?
宋华洛捂着胸口咳了声:“你也该知道,我的身子被于凌薇那个贱人害了,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让一个病秧子做皇帝,你放心吗?”
宋珏未置可否,想了许久,他道:“本王要和小语去一趟西秦,等回来后,皇上再告诉我你的决定也不迟。”
宋华洛点了点头,但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
宋珏出宫后,他将乔沅儿和苏晴叫到了朝阳宫,将自己的打算和他们二人说了。
乔皇后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苏晴却是很明显地大吃一惊。
她还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以为现在皇上身子不好,几年之后这皇位极有可能是她儿子的。
可现在宋华洛说他要禅位给宋珏,这算什么?
那她的儿子将来怎么办?
压下心头的各种质问,苏晴勉强扯起了笑脸:“皇上,您是不是在和臣妾开玩笑?宸王殿下是先太子的儿子,就算您要禅位,让给他也不合情理啊!”
“那你觉得让给谁才是合情合理呢?”宋华洛不冷不热地问她,“二皇子么?”
苏晴赶忙低头否认:“臣妾不敢。”
宋华洛心中冷笑——
其实他比谁都明白苏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即便在宋衍和自己这边,她选择了自己。那也是深思熟虑之后选了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方,绝不是念及他们之间的情义。
更何况,没有苏晴,于凌薇哪里有机会能到他身边来?
宋华洛分别看了她和乔皇后一眼,道:“朕退位后,宸王不会亏待你们,只要你们没有别的心思,一生顺遂荣华富贵自然是少不了的。”
“那皇上您呢?”一直没有开口的乔皇后忽然盯着他的眼睛问他。
“朕?”宋华洛笑了笑,“闻前人都向往‘采菊东篱下,悠然种南山’的生活,朕也想去试试这种隐居于世外桃林里的生活。”
乔皇后笑了起来:“那皇上可否带着臣妾和大皇子一起?”
她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留下来,将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她不想给别人有机会利用她的儿子。况且——
如果是这样,她应该也就和宸王妃一样,有机会独享自己的丈夫,再不会被人家说是不贤惠善妒了吧?
宋华洛的吃惊之前溢于言表,乔沅儿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样子,是个十分合格的大家闺秀,他想不通有什么能让她放弃荣华富贵跟着他过纺织耕地的日子。
难道是因为爱?
可是说句老实话,这四年多,她是一个合格的皇后,但给他的却从不是妻子的感觉。
他去别的妃子宫里,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一度让他觉得她嫁给他就只是为了家族因素。
“你可知道,若是你要和朕一起离开,以后就再也过不了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生活了?事事都要自己动手,你不后悔?”宋华洛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似乎是期盼着她能坚持住自己的初心。
乔皇后嫣然一笑,在她看来,有丈夫有父亲的地方才叫家。
至于吃苦,以前跟着父亲在任上的时候,那里的环境远远比不上云阳城。
不试试,怎么就知道她做不了呢?
乔皇后面色坚定:“希望皇上能答应臣妾。”
宋华洛眼中隐隐现出笑意:“好,那朕就带着沅儿你和大皇子一起走。”
苏晴垂首咬着唇没有开口——
她不走!
这南越的皇位原本应该是她儿子的,她为什么要走?
在她看来,宋华洛简直就是疯了,千辛万苦才得到的皇位,结果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拱手于人。
苏晴不会走,那种下贱人过的日子,她才不过!
留在云阳城里,一切才有希望。
宋华洛将她的表情全都收在了眼里,只是弯了弯唇,并没有再多说。
苏晴孤立无援,以后在宋珏的眼皮子底下就更不可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南越的事情尘埃落定,于凌薇以叛逆罪被处以凌迟之刑,生生受了九百九十九刀的苦才咽下了气。
至于宋衍,宋珏并没有杀他,而是将他一身锦衣华服全都扒了下来,丢到了乞丐窝里。
至此以后,云阳城的乞丐圈子里都知道多了一个不良于行的疯子老乞丐,一会儿说自己是天下霸主,一会儿说自己是这南越的太上皇,不过谁也不信他就是了。
时间久了,就连宋衍都以为自己是真的疯了,以为他脑子里的那些事情是他曾做过的一场梦。
自此以后,再无人知晓那位曾经也是雄才伟略而且在皇位上做了四十多年的霸主泰熙帝。
宋珏和姚景语轻车简从往西秦而去,他们带的人并不多,在直接去往西秦京城大辉城之前,他们绕道去了一趟墨家。
墨家乃是武林盟主,现任家主墨邵阳在江湖上甚有威名,就连朝廷都要给几分面子。
墨家庄离得大辉城只有半日的距离,宋珏一早便写信给了墨邵阳,说是会带妻子女儿过来一趟。
在墨家庄安顿下来之后,宋珏让燕青和燕白亲自押着圆音去了大辉城。
临走之前,圆音冷笑着看向宋珏:“宋珏小儿,你别以为你赢了,知道吗?别以为你赢了!”
“闭嘴!”燕白凶神恶煞地往圆音本就是满身伤痕的身上抽了一鞭子。
呸!不过就是个装神弄鬼的老神棍!
燕青和燕白直接押着圆音去了西秦皇宫,宫门口的侍卫眼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国师,赶忙跑进去向姚景昇送信了。
彼时,燕青和燕白将人送到他的手上,燕白挑着眉没好气道:“姚五爷,我们王爷大度,将这俘虏给你送回来了。他还让我们给您带句话,除非您能将姚三爷一辈子藏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否则人他迟早要带走。”
姚景昇弯了弯唇,他一袭白袍,即便当了皇帝,除了上朝,他也基本上不穿龙袍。
乍一看,这人和当年姚国公府的那个五爷倒是没什么区别。
燕白心里还有些惋惜,你说你做姚五爷就好好地做你的姚五爷不就是了?非要弄出什么幺蛾子!
一个女人,她不爱你,绝不会因为你的身份变了就爱上你。
王妃只爱王爷一个人,同样的,哪怕有一天王爷成了庶人,她还是会爱他。
只可惜这个道理,姚景昇大约是永远都不会懂了。
彼时,姚景昇眼神清淡,只是扫了圆音一眼,淡淡点头:“既然宸王和宸王妃来了我西秦的地盘,朕自当该尽一下地主之谊。你也帮朕带句话回去,他想要的人确实在朕手里。三日后,朕在宫里设宴等着七妹和他,还有我那可爱的小侄女。”
燕白抽了抽嘴角,很燕青一起转身离开了。
彼时,圆音一得了自由之后,就大步走到姚景昇面前,怒气冲冲道:“到时候一定要准备好,让宋珏有来无回!”
话音刚落,腹部就传来一阵钝痛,他低头看着那把没入自己小腹中的匕首,刀柄还握在姚景昇的手上。
“为,为什么?”圆音喘着粗气道。
姚景昇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笑了笑,然后握住刀柄,用力旋转了一下。
血肉扑哧搅拌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一场清晰。
姚景昇用力将匕首抽了出来,圆音没有支撑点,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
他大口呼吸着,挺着最后一口气,想从他嘴里得到一个答案。
姚景昇在他身边蹲下身来,掏出一块白帕子一面擦着上头的血迹一面弯着唇幽幽开口:“其实,你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帮我,除了想要天下想要权势的原因之外,还因为你喜欢我那未曾谋过面的母亲,当年闻名天下的徐贵妃吧?也是,一个自小被徐家收养的小孤儿,喜欢上了温柔善良又才貌双全的姐姐,似乎没什么不对劲的。”
他冷笑着,倏然就变了脸色:“可我,怎么能容忍得了一个低贱的人肖想我的母亲,还企图在我头上指手画脚呢?实话告诉你吧,我根本就不想做皇帝,也不想要天下,从头到尾,我都只想要姚景语。”
不是没有后悔的,如果没有圆音的出现,也许他一辈子都是姚五郎,那么即便不能和姚景语在一起,至少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会像这在这样僵硬。
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样的局面已经形成了,他也只有最后一搏。
赢了,他就能得偿所愿。
输了……
他没想过输了会怎么样。
最后,他说:“其实你只剩下一个用处,既然在南越的时候你没能杀了宋珏,那便也不用再留着这条命在这世上苟延残喘了!”
“你——!”圆音瞪大了眸子,不敢相信,最后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大笑了起来,“你会后悔的,你真的会后悔的……”
笑声未落,人已气绝。
圆音没想到重活一世,步上了前世后尘的不是宋珏,而是他,他又死在了姚五郎的手里。
可是,如果一切都按照前世的轨迹不能改变的话,那姚景昇他也别想如愿,别想……
是死是活,姚景语都不是他的!
彼时,赵楠推着轮椅从金殿后头缓缓出来,姚景昇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赵楠点点头:“你放心,我比你更不希望那两人在一起。”
原本他一直都跟在苏光佑身边,但苏光佑在北元出了意外之后,姚景昇找上了他,他们也算是一拍即合吧!
如果姚景语和宋珏最后不能在一起,那他至少也算是帮文婧报仇了。
等事情结束之后,他就去找她,就去找她。
赵楠唇边漫出了一丝笑容,这笑容,又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姚景昇吩咐宫人进来将圆音的尸体处理了,却意外发现齐荀偷偷站在门口,双手扒在门框上,睁着大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一副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样子。
齐荀是个胆大包天的孩子,他不怕看到死人,唯一就是怕自己这位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的父皇。
有时候哪怕姚景昇皱一下眉,他也会吓得不敢说话。
“偷偷站在那做什么?还不进来!”姚景昇侧过身,冷声道。
齐荀慢腾腾地挪着步子走了进来,脑袋微垂,双手不停地抓着上衣下摆。
姚景昇看不得他这副小家子气的样子,觉得他都是被他母亲和外祖父给教坏了。
要是自小跟在姚景语身边,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看看葡萄就知道了。
见姚景昇今日没有发货,齐荀眨着大眼睛开口道:“父皇,今天中午能陪儿臣一起吃饭吗?”
姚景昇本能地就想拒绝,可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破天荒地点了点头。
齐荀受宠若惊,心里想着这次总算是办成母亲吩咐的事情了。
他也想让自己的父母和别人的一样,好好地在一起。
不过齐荀不知道的是,当天晚上,姚景昇就吩咐秦剑将齐荀以及他母亲送走。
秦剑知道,主子这是下定决心,要和宸王夫妇最后一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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