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天赐良机。
咳声渐渐的淡了下来,男子苍白的脸因为这一番剧烈的咳,起了些红晕,看上去才有了些人味。
顾明颜瞧着这漫了一殿的烟,开口道,“城门以破,为何还不离开,此地烽火浓烟,你的身子受不了。”
男子重新将手横于腿上,开口道,“你没有话要问我?”
很是清淡的声音,清淡的好似在人的心里落了雨,然后砸出了一圈圈的涟漪。
虽是同顾明颜说话,但他却并没有瞧顾明颜,灰色的双眸在这浓烟中更加的缥缈了起来。
顾明颜知道,他生气了,每次他生气的时候,都是这般,固执的不肯看她。
嘴角蔓延开一丝宠溺的笑,摇头道,“没有。”
话落,只见男子的胸前一阵剧烈的起伏,顾明颜见状,连忙开口道,“莫要气了,国已亡,主不得生。”
她说的轻易,倒不似是在谈及国破,生死之事。
一夜的时间,她没有想到任何救国之策,而她是凰,她不能降!
她在自己的寝殿望了一夜的拥月台,台上那抹白色的身影迎着夜风站了一夜,每当他身体承受不住的打晃时,她都伸出了手,可她们隔得太远了,不如这夜风来得自在。
她用一夜的时间,认清了自己的无能为力,用一夜的时间,说服自己。
说服自己这一生已然圆满,你想当万人之上的凰,你做到了,而你终不可能寿与天齐,这凰位早晚要交付他人,那么亡国与退位又有何区别。
有,若退位,你只是这凤国历代君王中的一位,而亡国,你将是亡国之君!
多么让人铭记于心的称号,想来无论在任何史册之上,这亡国之君都是必被提及的浓重一笔。
想及此,顾明颜止不住的笑了,自打与凉国开战至今,她第一次笑了。
只是她的笑声,被淹没在了来往逃窜的宫人,制造出的喧嚣中。
只有台上的那抹身影,转过了头,隔着这纷乱俗世,如落入凡尘的谪仙般向她看了过去。
而在他转头的那一刻,笑的哑了声音的顾明颜,跌坐于地,温热的泪珠从她二十余年不曾落过泪的眼角流下。
只是待留至嘴边时,泪已经凉了,入嘴的除了苦涩,还有这三十一年的过往。
台上的那抹身影又是一晃,身后是初升的朝阳,如血一般红了半边天。
顾明颜抬手向眼角擦去,神色已经平静了下来,若无其事的起身,整了整身上未曾褪下的凤袍,手抚摸着凤袍上的金凤,心道,最终穿上你的人还是我!
她走在空了的凰宫中,向着自己的中正殿,一路上所见,皆是凌乱残破,不曾想过,这凰宫竟也会有如此荒凉的时候。
但这也算是实现了她第二个心愿,她曾想,若她不成凰,那么她便要让这凰宫鸡犬不宁。
如今,她是凰,如今,这凰宫,人烟不存。
而当她迈过了九十九级的汉白玉台阶后,在大敞着门扉的中正殿里,瞧见了一抹白色的瘦弱身影。
他跪坐在蒲团之上,腰板笔直,目不斜视,如一尊玉像,让顾明颜一瞬间想要屈膝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