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头七之后,一身素缟的王氏看着家丁们收拾行装。
明日就要扶棺回乡,让张居正落叶归根,在江陵祖坟中下葬。
形容憔悴的王氏丝毫提不起任何劲儿来。纵然宫里赐下了无数赏,也无法补平她心里的那个窟窿。
张居正的谥号已经下来了,定的是文忠。日后再要提起这位劳瘁而亡的前首辅,便该称其为张文忠公了。
文忠,是仅次于文正的褒谥。能得此谥号,算是极高的待遇了。
王氏捏紧了拳头,心里的不甘心叫她忘却了多年来的礼节与当家主母的隐忍,在人来人往的正房就红了眼眶,无声地哭了出来。偏生这股子难受,还不能同任何人去说。
是,谥号乃礼部所定,可难道那位走马上任的新首辅没动任何手脚?
在王氏的心里,张居正得个文正,才是真正的实至名归。如今不得不被压一头。
张四维啊张四维,你、你……!
高氏见婆母伤心不已,知是为了谥号之故。她将手上的琐事交予婆子丫鬟。上前安慰道:“阿娘莫要再哭了。要是哭坏了眼睛,倒要叫阿爹在菩萨那处都心不安。”
王氏赌气道:“他只管着他的天下事、国家事,哪会挂念我呢。”面上却缓和下来,忆起夫妻二人相处时的欢颜笑语。
高氏微蹙了眉,心中也叹气。这位新首辅的吃相可真真是难看到家了。
张家这处正忙乱着,那边儿守门的家人子来报,道是有一对郑姓父子上门。
有客来访,王氏赶忙擦干了泪,将人请进来。这节骨眼还能来倒冷灶的,可不多。却不知是哪家受过老爷恩惠的人,还能惦念着,实是不容易了。
等人进了门,王氏与高氏对视一眼,似乎并不曾见过。
郑承宪今日穿了一身烟栗色直身,腋下夹着大帽。跟在父亲身后的郑国泰则是深烟色直身,大帽也是取了下来,并不戴在头上。
“冒味叨扰了。”郑承宪朝王氏行礼道,“下官乃锦衣卫千户郑承宪,与文忠公倒是不曾有缘相见。”
王氏越发疑惑,既不曾见,怎得此时上得门来寻人。
郑承宪又道:“小女有幸蒙获圣眷,如今在宫里封了淑嫔。前些时日与王夫人曾有过一面之缘,只不知夫人还记得不曾。”
这么一提,王氏因悲伤而混沌的脑子倒是有些清醒起来。她对那位宫里的贵人还有些印象和好感的,脸上的表情便柔和了几分,“不知郑千户今日到府所为何事?”
郑承宪道:“我如今身负皇令,需前往江陵替圣上做些营生。想着府上也是往江陵那处去,不知方不方便结伴而行。”
王氏思量了一番,并未立刻应下,“我乃妇道人家,这事儿还需同犬子商量才行。不知千户大人现居何处?”
郑承宪本来也不觉得张家会立刻答应自己,早就做了准备。“下官现居外城的福来客栈,府上若有事,只管往那处寻我便是。”他拱手道,“府上现忙着,我便不多叨扰了,告辞。”
王氏起身送了几步,便让家人子将人送出府去。
长子张敬修在外料理了事务后,回来便听母亲和妻子说了郑家人来访的事。待明了其意图后,张敬修皱着眉,一口拒绝,“这事我看不大妥当。外戚素来叫士人看不上眼,我们家若是与他们结伴而行,不知在旁人嘴里会生出多少是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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