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
短短一段文字,与史实有出入之处竞有数处,其频率之高令人咋舌,恐非作者学识所限,而是曹公以自身的博洽信手拈来,随意铺洒成文。
或者,曹公对后人手术刀式地寸寸节节、开肠破肚、伤筋动骨对待文本有所警惕,有意在这里留下几处与史实不符的文字,再一次提醒读者欣赏文学作品只需兴会神到,而不可以刻舟缘木求之。
曹公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不可能留下明显的漏洞。秦氏的家庭并非一些索隐癖所宣称的那样显贵,而是极为普通:秦可卿的父亲秦业现任营缮郎,这是一个很小的官,因年近七十,夫人早亡,因当年无儿无女,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并一个女儿。
十三岁的贾宝玉,一边眼睛在观看秦氏的房间,一边在脑海里产生了联想,武则天、杨太真、赵飞燕、乐昌公主、同昌公主等等便是他联想的产物。曹公以眼写心,用隐晦的笔法写出了宝玉的内心感受,用笔曲折之致,并不如通俗作品那样明白晓畅,故为人误解也多。可以说,宝玉在秦氏房间,看到的不仅是现实中的摆设,更是一个十二、三岁男孩的内心世界。
在这个倦怠的午后,借助着迷离的醉眼,宝玉的潜意识偷偷地窜了出来,这是他内心私密的感受,是伴随着身体成长与之俱来的孤独情欲。宝玉也和世人一样,只能与人分享那个看得见的社会性自我,而那个带着情欲孤独的自我,在父母亲威严的目光下只能够被深深地压抑。因为在群体性的文化中,男人被要求塑造为立德立功立言的标准产品,青春期的烦恼与困惑在别人眼中可以被忽略不计。
这些潜意识在清醒的状态及社会性的交往中被深藏在心底,它触及到了感官、性、隐私这一类被传统文化视为禁忌的话题。但情欲的折磨与生命的荒凉感并不会因此消失,它们会因为某诱因,在大脑管制松懈的状况下奔跑出来,横亘在那里,与自己对话。少妇的香闺便是诱发宝玉潜意识的外部条件。曹公大胆地写了这种潜意识,或者因为当时的主流文化容不下这种惊世骇俗的问题,所以他的用笔隐晦之至。
贾兰的思绪再次戛然而止,耳边隐约传来一阵阵呻吟声,此起彼伏!他靠近卧室的房门,侧耳倾听,那呻吟声恰是从可卿的屋里传出来的。
秦可卿不是才大病初愈吗?怎能有这样的声音传来!真是奇了!
贾兰记得,当时王夫人等到宁府为贾敬庆寿,曾问及秦氏之病。尤氏曾说,秦可卿病得的也奇,一日比一日觉懒,也懒待吃东西,到了下半天就懒待动,话也懒待说,眼神也发眩。这将近有半个多月了,经期又有两个月没来。
还说,这病就是打这个秉性上头思虑出来的。诊病的先生也讲,大奶奶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聪明忒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此病是忧虑伤脾,肝木忒旺,经血所以不能按时而至。
如此,专业的先生与家居的婆婆都不约而同认为秦氏病源在于心事忧虑。
想到这些,又听到那声,贾兰突然觉得一阵别扭,转身赶紧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