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口气在这里同陆琼发脾气,她不知道为什么如此难以控制,但是这件事情一定是陆琼不对了,她的立场坚定如磐石——
她的立场坚定如磐石,她记得自己有这样的论断一定是有坚实的现实基础,她是记者她是个有良好职业素养的记者,不会说瞎话的,一定有事实依据,一定的,她有些惊慌,和陆琼站在对立面了,她怎么办?可是她坚信自己是正确的,却连一句理由也说不上来,连骗人都做不到。
“那你生气什么。”陆琼蹙起眉头。
“除了唐益,全天下的人说话你都一句也不信,我努力了那么久我还是比不过他,我连你的信任都得不到——唐益是你什么人呐!”许琛暮发觉自己好像灵魂和身体剥离出来,眼睁睁看着自己愤怒地挥起手来拍着桌子,掌心发红,她不明白自己说这话的源头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在陆妈妈和唐益的刺激之下做出这样激动的动作来,灵魂却冷寂下来,凄凄然瞧着陆琼,她想自己内心深处一定是将这个问题压下了很久,自己也是有怨气的吧,她深爱陆琼——可是陆琼信任另一个男人。
“胡说什么——”
陆琼还没有说完,许琛暮似乎害怕她凑上前来,一手攥着胸前的衣服,另一只手愤怒地挥舞着,往后踉跄几步:“他说你有抑郁症你就信了么!我说你没毛病你就不肯信么!你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欺负我你也向着他,我总是向着你的,你为什么总是给我捅上一刀子,你讨厌我什么都不说,你自己藏起来的事情还少么,我告诉你了你就转头告诉唐益,这事情根本没有办法解决!”
她脱口而出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才会歇斯底里地对着陆琼大喊大叫,若是以前,若是以前的话,她那样珍惜陆琼,将她放在心间最柔软的地方,怎么能把自己的顾虑喊出来,怎么能发脾气,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压抑了很久,用嬉皮笑脸的妆掩盖了郁郁寡欢的脸,她吃惊了几秒,才要扭头走,蓦地一转身,不小心,就磕到了墙,后脑勺嗑上去,太过用力——
眼前撒了一把黑粉,星星点点的黑。
黑了许久,她终于回过神来,可是转过眼来,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白,接着,色彩开始流入,事物原来的光泽和色彩渐渐显出来,身前压着个人,她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是——陆琼
陆琼在她身前给她扣好了安全带,蹙着眉头紧紧闭着嘴唇,一眼掠过她,她茫然睁大了眼睛:“你这是干什么……”
“去医院。”陆琼的语速极快,往后退了,关上车门,从另一侧上来,前车窗的影子一闪而过,许琛暮觉得自己只不过是磕到了脑袋眼前黑了黑而已,并没有那样严重,可是陆琼像是自己出车祸了一样步伐迅疾,甩开膀子拉开车门,眼神勾勒出来的光让她觉得有些难受。
“我没事。”
“那也去医院。”
“我没毛病,唐益是不是也说我有毛病?我没毛病。”说着许琛暮开始解安全带,拉开车门就要下去,陆琼拉了她的袖子扯回来,将她摔在座位上,凝神看着她。
“我真没毛病,谁说我有的?”
“你碰到了脑袋。”
“那我也不傻,我不用去看医生——”
“你不傻,没有人说你傻。”陆琼觉得自己怎么解释不清楚,今天的许琛暮格外有脾气,这脾气发得看起来全无道理,可统统围绕着自己和唐益的关系,她觉得自己全无理由可以解释,可各自站定立场,她想对唐益的依赖是一种情怀,若非一个重大的由头,她总不会去抛却那潮水一般无家的过往。
“那我为什么去看医生?”
“我怕你再忘了我——”陆琼轻叹一声,“你明天要记起我的。”
许琛暮于是不说话了,低下头自顾自地系上了安全带,可她还是不肯和陆琼说话,像是自己喊出口,就记得了许多自己耿耿于怀的东西,她想自己得摆明立场了,哪怕是摆明立场也显得有些无理取闹。
她可什么都记不得啊就自顾自地对陆琼大吼大叫批评了那样多。
可是陆琼做错了什么呢?
照顾一个二等残废,她们没有婚姻关系,原本就不是与生俱来的义务而是彼此关系深厚的证明,陆琼照顾她全然是无私的伟大的,无可指摘的,人家有个好朋友非常铁又碍着自己什么了?怎么那么不会看眼色还任性?
无形之中将中指竖在自己面前狠狠嘲弄一番,可她又觉得自己每一句话都扎根在事实的大地上无可辩驳,主观还是客观,她怎么能判断地清楚,她希望陆琼不要因为这事而生气,可又希望陆琼生生气就会因此而在乎这件事情。
很多问题是总要正视起来,才会有面对它的资本,她觉得自己的敌人就在眼前了,只需要扭转一个方式就全然把从前的关系扭转回来,好像斗牛士面对发狠的公牛一样巧妙腾挪着,而敌人就这么死在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