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送的粮食,忽然就没了。
“怎么回事?”徐锡麟问村长。
“小徐啊,村里就这么点粮食,给你们吃了,我们吃啥啊。”村长大喇喇的道。
徐锡麟怔住,村长的态度让他茫然。
但这几百人的负担,压在一个小小的村子上,确实大了点。徐锡麟理解村里的难处。
“好,我们明天就走。”
村长冷笑:“我说,你们走可以,吃了俺们村这么多粮食,留下几十把洋枪做饭钱。”
徐锡麟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这么多人在俺们村吃喝拉撒的,难道还要俺们村给你们白吃白喝不成,留下洋枪,咱们好合好散。我说小徐,做人,要讲点道理,讲点良心,不能良心被狗吃了。”
徐锡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军队的,心里只是想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村长,会不会得罪了小徐?”有村民担心的问,小徐再任人要来喝去,手上还是有枪杆子的。
“被担心,小徐算什么东西,也配和俺斗。”村长嗤笑。
“可是,要是他们就是不走呢?”村民继续问。
“那就召集村里的人,拿上家伙,把他们赶走。”有村民道,就不信不能赶走这些华国的士兵。
“蠢货,他们手里有枪。”有村民说道。
“是啊,他们手里有枪。”有村民垂涎道,洋枪可是个好东西。
“不如做了他们。”有村民认真的道,“做了他们,洋枪都是俺们村的,要是日本人什么时候回来了,就说那些人已经被我们赶走了。”
“不如把他们的人头交给日本人,说不定日本人就不会找我们的麻烦。”有村民进一步的道。
村长重重的抽了口旱烟,吐出一个圈,道:“好,就做掉他们。”
怎么做掉?
硬来倒是有把握,村子里勇敢的男人这么多,一人一锄头,这些孬种华国士兵,也就全干掉了,但是这些华国孬种多半会开上那么一两枪,洋枪的子弹可是很贵的,怎么也不能由得华国人糟践。
“下毒!去镇上买点砒(霜)回来,撒在馒头里,保管他们吃了就挂。”村长道。
……
“小徐,这些是来犒赏大家的。”村长和蔼的笑着,“也算是为了昨天说错话,向大伙儿道个歉,大伙儿为了俺们村,辛苦了,俺们村可不是没良心的。”
虽然只是一些粗粮馒头,徐锡麟依然很感动,人总有说错话做错事的时候,总要给人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
“没事,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徐锡麟道。
“大伙儿快吃吧,趁热吃。”村长和村民们热情的劝着。
徐锡麟拿起一个馒头,送到嘴边。
“慢着!”
馒头被人打落在地上。
一个军官厉声道:“村长,这个馒头,好像加了点什么。”
“胡说八道,你是怎么和长辈说话的。”村长怒骂,“小兔崽子,老子做你爷爷都够了,一点规矩都不懂。”
徐锡麟也是心里不快,都是淳朴的乡下人,都是华夏人,怎么能这么怀疑人家。
“你们先吃几个。”军官对徐锡麟置之不理。
“一群小兔崽子,给脸不要脸。”村长怒骂,身后的村民变脸,抽出隐藏的柴刀,梭镖。
“把洋枪留下,饶你们一条狗命。”有村民大声的叫。
徐锡麟心里冰凉,这些就是当日说,只要赶走了日本人,保住了村里的男人们,就做牛做马的淳朴乡亲们。
“砰!”村长挂。
“你们竟然敢杀了村长?”有村民大惊。
“砰!”说话的村民挂。
其余村民麻溜的跪下:“大人,不是俺们的错,是村长他逼我们干的。”
军官冷笑,举起手。
“不要,放过他们。”徐锡麟急忙阻止道。
“全部杀了,一个不留。”军官理都不理徐锡麟,下令道。
“砰砰砰!”村民们挂。
“继续搜,这个村的所有人,全部杀了。”
“为什么,为什么!”徐锡麟用力去扯军官的衣领,却被军官甩手打倒在地。
“徐大人,你真的以为你能够调动华国的军队,违抗皇上的命令?你太天真了。
华国的军队,是属于华国,属于皇上的,不是属于你的。你当了这么多年大臣,难道连这点都不懂?”
徐锡麟还想挣扎,军官的话,却让他手脚僵硬。
“皇上口谕,徐锡麟免去一切官职,全家发配澳大利亚。”军官冷冷的道,“这是皇上念在你从龙之功,给你的最后机会,你可千万不要再自误了。”
徐锡麟嘿嘿的笑,以为有良心的淳朴村民,转眼就想干掉他们,以为没有人性的胡大魔头,却手下留情。
世界真是奇妙。
……
数万军队,进入了山东,在烟台附近的一个村庄附近停下。
“不好了,是日本人。”村民同样大惊的报告。
村长同样的下令男子们躲避,妇女们挺身而出。
几百个军人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村子。
“谁是村长?”带头的军官一口标准的杭州话。
村长勉强听懂了些,急忙出来:“我是村长。”
啪!
重重的耳光把村长打翻在地。
“大胆刁民,皇上御驾在此,还不快快迎驾。”
“什么皇上……”有大胆的村民鄙夷道,别以为村民不晓得,大清早灭了,没皇帝了。
“砰!”开口的村民大腿中枪。
“来人,把这大胆犯上的人拉出去,挂在树上凌迟处死。”军官大怒,“这家人的亲属呢?全部拉出来凌迟!”
一村人急忙的跪下,村长用力的磕头:“大人,这人没有家人,就是一个老光棍。”
“包庇钦犯,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军官阴森森的道。
“草民绝对不敢包庇钦犯,这无君无父之人,罪该万死,实在是这人没有家人。”村长的额头已经出血。
“罢了,绕过你们这回。”军官冷笑,“把吃的喝的全部拿出来!”
“是,是,能迎接皇上,是奴才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村长熟练的说着套话,大声的指挥村民们拿出食物。
留下一部分?
你不想活了!
胡灵珊的大军所到之处,如蝗虫一般横扫着山东北部。
大军过后,有几个村庄的老头子依然跪在地上痛哭。
“皇上啊,皇上竟然为了草民等人,御驾亲征,恩重如山啊,草民做牛做马都愿意啊。”
“粮食都给了皇帝,我们吃什么啊?”有几个年轻人低声的道。
老头子们跳起来,用力一个耳光打过去。
“皇上金贵的身体,为了我们这样的贱命,御驾亲征,要一点粮食算什么,俺们就是饿死,也是为了皇帝,死得光荣。”
又是一队华国的士兵赶到:“你们村的人,全部跟我们走。”
“大人,带我们去哪里?”有人小心的问。
“去澳大利亚,那里遍地是黄金。”士兵们道。
“就知道皇上没有忘记我们,这是皇上的恩典啊。”村民们大哭,“万岁爷啊,您仁慈啊。”
在淳朴的村民们看来,没有官威,不打人,不骂人,和和气气和村民们说话,打成一片的徐锡麟和华国士兵们,根本就不是官老爷,根本就不用惧怕,根本就不用理会,根本就可以反过来骑到徐锡麟的头上作威作福。
动手就杀人,动手就抢粮食的胡灵珊,就是高高的在上的皇帝,只能发自内心的感恩,只能任由欺凌。
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当中无关恩义,无关道德,无关生死,只和人性有关。
华夏百姓,从明朝末期,就有一个深刻的认识。
人,必须欺善怕恶,必须崇拜权利。
恶狠狠的对着自己说话的,哪怕对方只是一个买菜的大妈,心里就先软了,只是想,这个人这么不讲道理,少打交道的好。
和颜悦色的和自己聊天的,哪怕是高官,心里也会鄙夷,当官的也不过如此,很多地方还不如我有官威呢。
客气的东家,总是出一些偷懒耍滑的狡猾雇工,蛮横的东家,却有一群任劳任怨的老实雇工。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
对方退了,自己大可以进一步;自己退了,对方也一定会进一步。
千百年来,屡试不爽。
被两个士兵押着,黯然远去的徐锡麟,彻底明白了秋瑾宋教仁黑化的原因。
坚持人性本善的,做好事有好报的徐锡麟,和坚持人心本恶的,做好事没有好报的胡灵珊,无所谓对错,哲学思辨根本没有正确的结果。
换一个环境,换一件事情,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国家,都有可能导致徐锡麟和胡灵珊遇到的事情结果转变。
但在百姓刚刚从满清的文化高压精神高压的束缚下,莫名其妙的解脱出来,却依然为生活所迫,为生存所迫,局限在有限的粮食,物资,发展空间的民众们,根本不关心道德法律,根本不在乎良心,依然麻木的认为,只有自己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所有人情道德法律都是狗屎。
华夏的这个时间点上,急需的不是正义和道德,不是民主和法制,而是粮食粮食粮食。
仓禀实而知礼节。
只有那些写一篇文章就有几十个大洋的文人们,只有那些家里有钱供他们上西学的学子们,才会吃着面包,穿着西装,大声的疾呼公平民主正义,为国奉献。
以为这就是全华夏人的心态,以为一直为了生存挣扎的穷苦百姓可以为了民族大义牺牲的,只是没有真正的读懂手里的书本而已。
历史一直告诉我们真相,只是我们有没有看懂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