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锦衣接着轻声道:“楚修翳也不是她的孩子。”
楚钟岳摇头道:“不、绝不可能。”
夜锦衣又道:“赵黎恨你,恨得将你的孩子掉包,要你们父子自相残杀。”
楚钟岳眸中的绝望之色更重,他只是不停地摇着头,可他没有力气,所谓的摇头看起来更像颤抖。
“因为猜忌,你杀了自己的妻子,害死了自己的兄弟,到最后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知道是谁。楚钟岳,你这一辈子,过得是否太失败了。”
听完这句话,楚钟岳猛地吐出一口血来,然后,他的头往下一栽,再也没有起来。
夜锦衣看着自己眼中似是倒坐的楚钟岳,眸中终于流出一抹似悲伤似同情的情绪。
“阿陵,子钰,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们一定要认真听。”她闭上眼睛,尽力提高声音开口。
啪——
似是坐的太久了,等待的焦急渐渐演变为不安,卫卿笑想要站起身来缓解萦绕心头的不安和焦灼。
但他才站起身,身上的什么东西就从腰间滑落,摔在地上。待他看清地上的白色碎片,整个人便愣在原地。
那是夜锦衣送他的玉珏,那块刻着“琳琅”两个字的玉珏,如今摔成两半,静静地躺在地上。
卫卿笑动作有些迟钝地蹲下身子,他将玉珏的碎片捡起,有些慌乱地拼在一起。
闻人落雪将目光落在那块碎玉上,他观察许久,然后开口道:“那玉,好像有个缺口。”
那玉玦本来极圆润的弧形边沿不知为何缺了一小块,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碰到,不小心磕掉的。
卫卿笑将手指在那缺口处摩挲着,半晌,一句话也不说。
他想起来,在武林大会楚钟岳和楚云棠逃走之后,他曾经被楚云棠引去了释行房间的密道。
这玉,就是那时被磕坏的。
那时,他不知为什么竟觉得不忍心杀楚钟岳。
或许因为他不想夜锦衣因为楚钟岳的死亡而丧失斗志,或许,还有什么其他别的原因。
于是,他安排楚钟岳和楚云棠乔装打扮,混在无境山庄回东京的队伍中逃离了重重包围的嵩山。
现在想起,好像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祸端,好像也是那时的自己亲手埋下的。
闻人落雪见卫卿笑不说话,自顾自道:“我一直觉得你们三个的关系很微妙,我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了一个稍微恰当一点的比喻。”
“什么?”卫卿笑依旧看着手里的玉。
透过那玉,他仿若看到了十三年前那个木讷笨拙的自己,看到了十三年前乖巧善良的夜锦衣。
那个时候,夜锦衣还不叫夜锦衣,她叫玉展颜。
那个时候,她明明更喜欢海棠,却还是要争胜说自己喜欢红梅。
闻人落雪道:“他们二人一同被困在悬崖绝壁上,而夜锦衣她抓住了你抛下的绳子。只要你拉她上来,她就会得救。”
卫卿笑握紧碎玉,侧头看向闻人落雪。
他不是一直在拉她上来吗?可为什么她还是没有得救?
闻人落雪像是看穿了卫卿笑的想法,他继续道:“可她舍不得丢楚修翳一个人在险境里,所以她的另一只手拉着楚修翳。她以为这样可以长久,但却忘了,你的力量无法同时拉住两个人。一旦你的力气用尽,那么最后掉落万丈悬崖的,就是三个人。”
夜锦衣眼前的一切已经很模糊了,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只知道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双手和身体的存在了。
姬陵和任子钰一直在大声地叫她,他们的声音颤抖地厉害,充斥着恐惧和担忧。他们害怕的不是她会松手,他们怕的是她会永远地闭上眼睛。
可是,这样的声音在她的耳中也渐渐微弱下来,她只能听到持续不断的轰鸣声,这令她脑袋发晕,越来越昏沉。
吱呀——
任氏别苑的门再次打开了。
“展颜!”
熟悉的声音传入夜锦衣的耳朵,像是纷乱的杂音中突然一声澈耳的琴啸,让她逐渐衰弱的神经一点点恢复清明。
她奋力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逆着光的熟悉身影朝自己跑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不知为什么,夜锦衣的眼前突然闪现出年少时最爱看的那个画本子,里面有一个手持宝剑身披铠甲的英雄,那英雄总是会在最危难的时刻出现,救人于水火之中。
十一年前,她以为楚修翳会是那个英雄,但她错了。
可是十一年后的此时此刻,夜锦衣却好似在这个越来越近的身影上看到了年少时自己倾慕的那个英雄的影子。
他兴许会迟到,但他一定会来。
这就足够了,夜锦衣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