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水泥表面有一层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祭文,又像是充满艺术气息的壁纸花纹——他们驱动着这辆车,驱动它拐弯,驱动它滑行——滑入深渊!
牧歌松开了方向盘,油门、刹车也全都松开了。她是一个技术不错的司机,可是她看得出,这样的坡度,这样的弯道,就算多高超的司机也没法控制住车子。最好的办法是顺其自然,越多的控制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好像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牵引着这辆车,拐弯,滑行,甚至拐弯前的减速也被考虑到了——像是一双手在推动着车子前行。
没有回头路了!如果这条路的尽头是悬崖呢?这是一条单行道,道路的宽度甚至容不下两辆车错开,更加不可能掉头。你不用担心对面有车,只需要担心来自身后的车辆。
在这样一条道路上,车子依次沿着弯道滑行,以同样的节奏,无声的赶往前方某个不知名的地点,不能掉头,不能停止。
想到这儿,牧歌的心里冒起一丝寒气,无助和疲惫瞬间爬满全身。
车子无声的滑行,直到停在一个僻静破落的院子里。
在面前的是一栋木质结构的老房子。南都地处热带,潮湿燥热,很适宜微生物的生长繁衍。这样的天气,木质结构的房子无疑是各种虫蚁猖獗的胜地。
什么怪人会在热带盖一栋木质结构的房子?牧歌心里嘟囔道。
她没有准备下车。
她观察过这里的地形,除了来时的那条公路,有一条水泥路绕到屋后。她在弯道的时候看见这条水泥路一直向屋后极远处延伸。她也可以看到,这栋房子的四周,视野所及,没有一栋建筑。相比在渺无人烟的空地上安家,在热带盖一栋木质结构的房子,也不算太奇怪的事。
所以她不会下车,只要在这辆车上,就没有人能威胁到她。她可以在以秒计的时间里,发动引擎,极速窜上那条水泥公路,然后跑得无影无踪。
时间如同她额头上的汗水一点点挥发。天色已经很暗了,快要来临的傍晚,把本来就隐秘昏暗的一隅衬得更为阴森。
或许是自己疑心太重吧。不过,她是按照那个人指示的路开过来的。应该没有错啊!她打开了车载导航。绿色的图标就是她在的位置——赫然是“比良坂”三个字。
突然,“吱”的一声,大门打开了,黑衣的侍者低着头快步走到车子旁边。透过车窗,牧歌可以看见他黝黑的面孔和修饰过的胡须。
车门打开,牧歌伸长双腿,迈了出去。
进门的时候,一股怡人的清香袭来,顿时让她觉得精神一震……
昏暗的光线从室内唯一的窗户照射进来,弱得还不足以让你看见对面的人的模样。
整个房间里一股腐烂的气味,这是陆添一进门就闻到了的。他不由得捏了捏鼻子。
“你终于来了!”沙哑的声音从角落传来,那口吻,像是已经等了他很久。
陆添摸摸头,无奈地笑笑:“毕竟小电驴是追不上跑车的啊!”
“你来是为了那个女孩儿?”尽管身在黑暗里,可仿佛所有的事也逃不过他苍老的眼睛。
“明说吧,你还可以收手!有些东西不是你碰得起的。”这个形容邋遢的小伙子,说起狠话也有一股慑人的气势。
“哈哈哈……”那沙哑的声音笑起来让人联想到某种怪兽的吼叫,沙哑而郁积。
老人接着说,“你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动容,我有好长时间没见你动过怒了!”
是啊,动怒又是何必呢?这世上的事,本就十分荒唐,世事轮换,百年以后,都是幻影。陆添岂会不明白呢?
“告诉我,你对她做了什么?谁让你这么做的?”他平静了许多,呼吸也变得缓和。
“简单地说,就是我们需要她为我们做什么的时候,她就会服从。”
陆添的眉头皱着,流露出很厌恶的表情。
对方仿佛看到了他的变化,补充道:“别误会,我们是有底线的!”
且,底线?一个混蛋帮会的头头,你跟我说“底线”!陆添心里骂骂咧咧。
“说重点!”陆添冷冷地说。
“大概就是类似于癫痫的一种病吧。”苍老的声音接着说,“通过一些外在的刺激可以切换。”
“所以说,上次带着苏杭穿过雨幕进入虚空的是你们控制的那个牧歌?”
“称她为牧笛吧,或者Angel。”老者笑着纠正。
“我以为,帮会还是原来那个可以为了义气和责任而流干鲜血在所不惜的帮会呢!你们真让我恶心!”陆添啐了一口。
“阿山,啊不,陆添,如果你看到了我的模样,你或许会对我的选择感到值得呢!有时候,我还蛮羡慕你的。”摇曳的烛火将昏黄的光撒满房间。那是一盏黄铜马灯。
陆添望着那火光,脸上瞬间流露出惊恐的表情。
那本该是一盏被时代所淘汰的灯,也本该是一个被时代所淘汰的人!他不愿意相信,刚刚跟自己说话的是面前床上躺着的这个人。
他有一张精致而细腻的脸,皮肤柔嫩,汗毛微微。陆添依稀可以看出,多年以前那个叫季未的人的相貌。
“这是……”陆添说不出话来了。
“这就是我。”沙哑的声音斩钉截铁,充满自豪。
“很快我就会和你一样年轻,一样充满活力,我再也不用躺在这张床上了,我已经躺了十年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竟然有一些哽咽。
“是谁?”陆添的心里感到一丝久违的恐惧。
“是神!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他的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你是知道的,你是知道的。可是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呢?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师兄,任何一种以剥夺别人生命为代价的生存都是邪恶的!你收手吧!”陆添的语气里弥漫着悲凉。
“那你占据别人的身体,再弄死他们就是不邪恶的吗?”对方愤愤地说。
“虽然有些扯,但是我是把他们带到他们注定要死亡的那个地方。这只是我的工作,你也知道我并不需要占据别人的身体来生存!”他用心的解释。
“所以,永生就是你这种人的特权吗?从我二十岁遇见你,成为你的师兄,你就是这个模样,这么多年,我从毛头小伙子变成了满脸胡腮的中年男人,又变成了步履蹒跚、弓腰驼背的老男人,再变成了满头白发的耄耋老人,最后又躺在这里这么多年,你还是这副模样,那现在你又凭什么剥夺我找回青春的权利!”不服气的心理占据了他全身每一个细胞。
“好了!”陆添打断了他。
“你的事我不管,但是你记住,这个女孩,你不能动。否则,就算你变成襁褓里的婴儿,我也会毫不留情宰了你!”面对这么一个精神失常的人,威胁远比劝告有用得多,这是经验之谈。
“我可以做到,你知道的,师兄!”他打开房门的时候,扭头说。
他径直出去了,他不需要等男人的答复。
出了大门,粘稠的晚霞已经烧红了半边天。站在路牌旁边,他再一次打量这栋老式的木房子。
“其实,生老病死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师兄。”
下一秒他转过头看见了那个“黄泉路”的路牌,水泥路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
“呸,取的什么破名字,真当自己住在神话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