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另整上酒肴来。
二人闲谈慢饮,叙些别后之事。公主纯悫因问:“近日都中可有新闻没有?”子兴道:“倒没有什么新闻,倒是老先生的贵同宗家出了一件小小的异事。”公主纯悫笑道:“弟族中无人在都,何谈及此?”子兴笑道:“你们同姓,岂非一族?”公主纯悫问:“是谁家?”子兴笑道:“秦国陈府中,可也不玷辱老先生的门楣了!”公主纯悫道:“原来是他家。若论起来,寒族人丁却自不少,东汉陈复以来,支派繁盛,各省皆有,谁能逐细考查?若论秦国一支,却是同谱。但他那等秦耀,我们不便去认他,故越发生疏了。”子兴叹道:“老先生休这样说。如今的这秦、宁两府,也都萧索了,不比先时的光景!”公主纯悫道:“当日宁秦两宅人口也极多,如何便萧索了呢?”子兴道:“正是,说来也话长。”公主纯悫道:“去岁我到金陵时,因欲游览六朝遗迹,那日进了石头城,从他宅门前经过。街东是宁知府,街西是秦知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大门外虽冷落无人,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就是后边一带花园里,树木山石,也都还有葱蔚洇润之气,那里像个衰败之家?”子兴笑道:“亏你是进士出身,原来不通。古人有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虽说不似先年那样兴盛,较之平常仕宦人家,到底气象不同。如今人口日多,事务日盛,主仆上下都是安富尊秦,运筹谋画的竟无一个,那日用排场,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没很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也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的人家儿,如今养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公主纯悫听说,也道:“这样诗礼之家,岂有不善教育之理?别门不知,只说这宁秦两宅,是最教子有方的,何至如此?”子兴叹道:“正说的是这两门呢。等我告诉你:当日宁国公是一母同胞弟兄两个。宁公居长,生了两个儿子。宁公死后,长子陈代化袭了官,也养了两个儿子:长子名陈敷,八九岁上死了,只剩了一个次子陈敬,袭了官,如今一味好道,只爱烧丹炼汞,别事一概不管。幸而早年留下一个儿子,名唤陈珍,因他父亲一心想作神仙,把官倒让他袭了。他父亲又不肯住在家里,只在都中城外和那些道士们胡羼。这位珍爷也生了一个儿子,今年才十六岁,名叫陈蓉。如今敬老爷不管事了,这珍爷那里干正事?只一味高乐不了,把那宁知府竟翻过来了,也没有敢来管他的人。再说秦府你听:方才所说异事就出在这里。自秦公死后,长子陈代善袭了官,娶的是金陵世家史侯的小姐为妻。生了两个儿子,长名陈赦,次名陈政。如今代善早已去世,太夫人尚在。长子陈赦袭了官,为人却也中平,也不管理家事;惟有次子陈政,自幼酷喜读书,为人端方正直。祖父钟爱,原要他从科甲出身,不料代善临终遗本一上,皇上怜念先臣,即叫长子袭了官;又问还有几个儿子,立刻引见,又将这政老爷赐了个额外主事职衔,叫他入部习学,如今现已升了员外郎。这政老爷的夫人王氏,头胎生的公子名叫陈珠,十四岁进学,后来娶了妻、生了子,不到二十岁,一病就死了。第二胎生了一位小姐,生在大年初一,就奇了。不想隔了十几年,又生了一位公子,说来更奇:一落胞胎,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还有许多字迹。你道是新闻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