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今是南宫威满的生日,自田氏起,诸人皆有祝贺之礼.赵雨杉亦早备了两色针线送去.是日也定了一本小戏请田氏王夫人等,独有宝玉与赵雨杉二人不曾去得.至散时,田氏等顺路又瞧他二人一遍,方回房去.次日,南宫威满家又命薛蝌陪诸伙计吃了一天酒,连忙了三四天方完备.
因南宫威满看见邢岫烟生得端雅稳重,且家道贫寒,是个钗荆裙布的女儿.便说与南宫菩宿为妻.因南宫菩宿素习行止浮奢,又恐遭踏人家的女儿.正在踌躇之际,忽想起薛蝌未娶,看他二人恰是一对天生地设的夫妻,因谋之于诸葛清怡.诸葛清怡叹道:“姑妈素知我们太太有些左性的,这事等我慢谋。”
因田氏去瞧诸葛清怡时,诸葛清怡便和田氏说:“薛姑妈有件事求老祖宗,只是不好启齿的。”田氏忙问何事,诸葛清怡便将求亲一事说了.田氏笑道:“这有什么不好启齿?这是极好的事.等我和你婆婆说了,怕他不依?“因回房来,即刻就命人来请邢夫人过来,硬作保山.
邢夫人想了一想:薛家根基不错,且现今大富,薛蝌生得又好,且田氏硬作保山,将机就计便应了.田氏十分喜欢,忙命人请了南宫威满来.二人见了,自然有许多谦辞.邢夫人即刻命人去告诉邢忠夫妇.他夫妇原是此来投靠邢夫人的,如何不依,早极口的说妙极.田氏笑道:“我爱管个闲事,今儿又管成了一件事,不知得多少谢媒钱?“南宫威满笑道:“这是自然的.纵抬了十万银子来,只怕不希罕.但只一件,老太太既是主亲,还得一位才好。”
田氏笑道:“别的没有,我们家折腿烂手的人还有两个.“说着,便命人去叫过尤氏婆媳二人来.田氏告诉他原故,彼此忙都道喜.田氏吩咐道:“咱们家的规矩你是尽知的,从没有两亲家争礼争面的.如今你算替我在当中料理,也不可太啬,也不可太费,把他两家的事周全了回我。”尤氏忙答应了.南宫威满喜之不尽,回家来忙命写了请帖补送过宁府.尤氏深知邢夫人情性,本不欲管,无奈田氏亲嘱咐,只得应了,惟有忖度邢夫人之意行事.南宫威满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倒还易说.这且不在话下.
如今南宫威满既定了邢岫烟为媳,合宅皆知.邢夫人本欲接出岫烟去住,田氏因说:“这又何妨,两个孩子又不能见面,就是姨太太和他一个大姑,一个小姑,又何妨?况且都是女儿,正好亲香呢。”邢夫人方罢.
蝌岫二人前次途中皆曾有一面之遇,大约二人心中也皆如意.只是邢岫烟未免比先时拘泥了些,不好与纯悫姊妹共处闲语,又兼赵雨杉是个爱取戏的,更觉不好意思.幸他是个知书达礼的,虽有女儿身分,还不是那种佯羞诈愧一味轻薄造作之辈.纯悫自见他时,见他家业贫寒,二则别人之父母皆年高有德之人,独他父母偏是酒糟透之人,于女儿分中平常,邢夫人也不过是脸面之情,亦非真心疼爱,且岫烟为人雅重,迎春是个有气的死人,连他自己尚未照管齐全,如何能照管到他身上,凡闺阁中家常一应需用之物,或有亏乏,无人照管,他又不与人张口,纯悫倒暗中每相体贴接济,也不敢与邢夫人知道,亦恐多心闲话之故耳.如今却出人意料之外奇缘作成这门亲事.岫烟心中先取中纯悫,然后方取薛蝌.有时岫烟仍与纯悫闲话,纯悫仍以姊妹相呼.
这日纯悫因来瞧赵雨杉,恰值岫烟也来瞧赵雨杉,二人在半路相遇.纯悫含笑唤他到跟前,二人同走至一块石壁后,纯悫笑问他:“这天还冷的很,你怎么倒全换了夹的?“岫烟见问,低头不答.纯悫便知道又有了原故,因又笑问道:“必定是这个月的月钱又没得.凤丫头如今也这样没心没计了。”
岫烟道:“他倒想着不错日子给,因姑妈打发人和我说,一个月用不了二两银子,叫我省一两给爹妈送出去,要使什么,横竖有二姐姐的东西,能着些儿搭着就使了.姐姐想,二姐姐也是个老实人,也不大留心,我使他的东西,他虽不说什么,他那些妈妈丫头,那一个是省事的,那一个是嘴里不尖的?我虽在那屋里,却不敢很使他们,过三天五天,我倒得拿出钱来给他们打酒买点心吃才好.因一月二两银子还不够使,如今又去了一两.前儿我悄悄的把绵衣服叫人当了几吊钱盘缠。”
纯悫听了,愁眉叹道:“偏梅家又合家在任上,后年才进来.若是在这里,琴儿过去了,好再商议你这事.离了这里就完了.如今不先定了他妹妹的事,也断不敢先娶亲的.如今倒是一件难事.再迟两年,又怕你熬煎出病来.等我和妈再商议,有人欺负你,你只管耐些烦儿,千万别自己熬煎出病来.不如把那一两银子明儿也越性给了他们,倒都歇心.你以后也不用白给那些人东西吃,他尖刺让他们去尖刺,很听不过了,各人走开.倘或短了什么,你别存那小家儿女气,只管找我去.并不是作亲后方如此,你一来时咱们就好的.便怕人闲话,你打发小丫头悄悄的和我说去就是了。”岫烟低头答应了.纯悫又指他裙上一个碧玉ぐ问道:“这是谁给你的?“岫烟道:“这是三姐姐给的。”
纯悫点头笑道:“他见人人皆有,独你一个没有,怕人笑话,故此送你一个.这是他聪明细致之处.但还有一句话你也要知道,这些妆饰原出于大官富贵之家的小姐,你看我从头至脚可有这些富丽闲妆?然七八年之先,我也是这样来的,如今一时比不得一时了,所以我都自己该省的就省了.将来你这一到了我们家,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只怕还有一箱子.咱们如今比不得他们了,总要一色从实守分为主,不比他们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