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几个老公打起帘子,北静王说“请”,自己却先进去,然后贾赦等都躬着身跟进去。先是贾赦请北静王受礼,北静王也说了两句谦辞,那贾赦早已跪下;次及贾政等捱次行礼,自不必说。那贾赦等复肃敬退出。
北静王吩咐太监等让在众戚旧一处好生款待,却单留宝玉在这里说话儿。又赏了坐,宝玉又磕头谢了恩,在挨门边绣墩上侧坐。说了一回读书作文诸事,北静王甚加爱惜。又赏了茶。因说道:“昨儿巡抚吴大人来陛见,说起令尊翁前任学政时秉公办事,凡属生童俱心服之至。他陛见时万岁爷也曾问过,他也十分保举,可知是令尊翁的喜兆。”
宝玉连忙站起,听毕这一段话才回启道:“此是王爷的恩典,吴大人的盛情。”正说着,小太监进来回道:“外面诸位大人老爷都在前殿谢王爷赏宴。”说着,呈上谢宴并请午安帖子来。北静王略看了一看,仍递给小太监,笑了一笑说道:“知道了。劳动他们。”
那小太监又回道:“这贾宝玉王爷单赏的饭预备了。”北静王便命那太监带了宝玉到一所极小巧精致的院里派人陪着吃了饭,又过来谢了恩。北静王又说了些好话儿,忽然笑说道:“我前次见你那块玉倒有趣儿,回来说了个式样,叫他们也作了一块来。今日你来得正好,就给你带回去顽罢。”因命小太监取来,亲手递给宝玉。
宝玉接过来,捧着又谢了,然后退出。北静王又命两个小太监跟出来。才同着贾赦等回来了。贾赦便各自回院里去。这里贾政带着他三人回来见过贾母,请过了安,说了一回府里遇见的人。宝玉又回了贾政吴大人陛见保举的话。贾政道:“这吴大人本来咱们相好,也是我辈中人,还倒是有骨气的。”又说了几句闲话儿。贾母便叫“歇着去罢。”
贾政退出,珍琏宝玉都跟到门口。贾政道:“你们都回去陪老太太坐着去罢。”说着,便回房去。刚坐了一坐,只见一个小丫头回道:“外面林之孝请老爷回话。”说着递上个红单帖来,写着吴巡抚的名字。贾政知是来拜,便叫小丫头叫林之孝进来。贾政出至廊檐下,林之孝进来回道:“今日巡抚吴大人来拜,奴才回了去了。再奴才还听见说现今工部出了一个郎中缺,外头人和部里都吵嚷是老爷拟正呢。”贾政道:“瞧罢咧。”林之孝又回了几句话才出去了。
且说珍琏宝玉三人回去,独有宝玉到贾母那边,一面述说北静王待他的光景,并拿出那块玉来大家看着笑了一回。贾母因命人给他收起去罢,别丢了。因问:“你那块玉好生带着罢,别闹混了。”宝玉在项上摘了下来说:“这不是我那一块玉,那里就掉了呢。比起来两块玉差远着呢,那里混得过。我正要告诉老太太,前儿晚上我睡的时候把玉摘下来挂在帐子里,他竟放起光来了,满帐子都是红的。”
贾母说道:“又胡说了。帐子的檐子是红的,火光照着自然红是有的。”宝玉道:“不是。那时候灯已灭了,屋里都漆黑的了,还看得见他呢。”邢王二夫人抿着嘴笑。凤姐道:“这是喜信发动了。”宝玉道:“什么喜信?”贾母道:“你不懂得。今儿个闹了一天,你去歇歇儿去罢,别在这里说呆话了。”
宝玉又站了一回儿才回园中去了。这里贾母问道:“正是,你们去看薛姨妈说起这事没有?”王夫人道:“本来就要去看的,因凤丫头为巧姐儿病着耽搁了两天,今日才去的。这事我们都告诉了,姨妈倒也十分愿意,只说蟠儿这时候不在家,目今他父亲没了,只得和他商量商量再办。”贾母道:“这也是情理的话。既这么样,大家先别提起,等姨太太那边商量定了再说。”
不说贾母处谈论亲事,且说宝玉回到自己房中,告诉袭人道:“老太太与凤姐姐方才说话含含糊糊,不知是什么意思。”袭人想了想,笑了一笑道:“这个我也猜不着。但只刚才说这些话时林姑娘在跟前没有?”宝玉道:“林姑娘才病起来,这些时何曾到老太太那边去呢。”正说着,只听外间屋里麝月与秋纹拌嘴。袭人道:“你两个又闹什么?”
麝月道:“我们两个斗牌,他赢了我的钱他拿了去,他输了钱就不肯拿出来。这也罢了,他倒把我的钱都抢了去了。”宝玉笑道:“几个钱什么要紧,傻丫头,不许闹了。”说的两个人都咕嘟着嘴坐着去了。这里袭人打发宝玉睡下。不提。
却说袭人听了宝玉方才的话,也明知是给宝玉提亲的事。因恐宝玉每有痴想,这一提起不知又招出他多少呆话来,所以故作不知。自己心上却也是头一件关切的事。夜间躺着想了个主意,不如去见见紫鹃,看他有什么动静,自然就知道了。次日一早起来打发宝玉上了学,自己梳洗了,便慢慢的去到馆来。只见紫鹃正在那里掐花儿呢。见袭人进来,便笑嘻嘻的道:“姐姐屋里坐着。”袭人道:“坐着。妹妹掐花儿呢吗?姑娘呢?”
紫鹃道:“姑娘才梳洗完了,等着温『药』呢。”紫鹃一面说着,一面同袭人进来。见了黛玉正在那里拿着一本书看。袭人陪着笑道:“姑娘怨不得劳神,起来就看书。我们宝二爷念书若能像姑娘这样,岂不好了呢。”黛玉笑着把书放下。雪雁已拿着个小茶盘里托着一钟『药』一钟水,小丫头在后面捧着痰盒漱盂进来。原来袭人来时要探探口气,坐了一回,无处入话;又想着黛玉最是心多,探不成消息再惹着了他倒是不好。又坐了坐,搭赸着辞了出来了。将到怡红院门口,只见两个人在那里站着呢。袭人不便往前走,那一个早看见了,连忙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