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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尔哈赤啜了两口便起身回到内殿处理政务去了。
而海兰珠将桌上的残茶剩饭收拾好后,便一直立在外间,时不时地进去换换热茶,不过努尔哈赤也不怎么喝,即使这样海兰珠也依然得一遍遍地倒上热茶,若赶巧主子喝上了一口冷茶,她可不得又要挨训?
黑夜沉沉,海兰珠整个人瘫在床上,眯着眼睛絮絮叨叨。
“赫里姑姑说活儿不繁重,可我若有选择权,我宁愿扫地,这一整天神经绷得才叫难受,脚心儿也疼。”
“不过大汗的膳食真的还蛮简洁的。”
“还有还有,我今天去了那茶房,原来是那样煮茶的!真是长知识了。”海兰珠回忆着白天在茶房看到的煮茶情景,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塔铃闭着眼,疑道:“就是用刀斧将茶砖劈斩成几块,然后扔到大锅里煮,这有什么不对吗?”
“呃……“海兰珠瞪圆了眼,惊讶道:“这不熬中药吗?泡茶可讲究着呢!”
海兰珠翻了个身,裹紧了被子,“这样也好,省得费神了。”
塔铃侧头望向海兰珠,问道:“姐姐,我听说蒙古平民以肉汤烹茶,觉得甚是奇异,这可是真的?”
海兰珠闻言一愣,不过马上反应了过来,“这到是真的,不过此茶非彼茶,我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我不喜欢那味道,咸咸涩涩的。”海兰珠发现如今自己撒起谎来倒是不打草稿,愈发炉火纯青了,只希望再不能像之前应对大妃那般处处皆是纰漏。不过她心中也很愧疚,这朋友相交需与诚心相待,她却隐瞒了很多。可说到底,这所谓的真相又有几人会信?怕是以为她在编神话故事糊弄人。就算信了,但后果却是难以预料,这里毕竟是女真族所在,此时此地,民族矛盾突出……现在,的确不是告诉铃妹的好时机。
“铃妹,若你得了自由身,想去哪儿?”海兰珠怕塔铃再问些她招架不住的问题出来,连忙转移了话题,不过这也的确是她想知道的。
“这……我觉得待在这儿也挺好的呀!不过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去……”塔铃顿了顿,才压低声音悠悠念道:“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突然听到这一句词,海兰珠的心倏忽往下一沉,一股难言的苦涩哽在喉间,眼眸略略望窗外一转,没有明月,唯有黑夜。
今夕何夕呀,苍茫故乡,望极天涯难见家。
“姐姐,这是江南,我在诗词里读到的,听说海陵王完颜亮就是读了这阙《望海潮》才起了南侵之意。”
“姐姐,我也只跟你说,让外人知道了可就不好了。”
“姐姐?”
塔铃唤了几声也没得到海兰珠的回应,只道她是睡着了,自个儿也就闭了眼睡了。
漆黑寂静的夜让人心慌,海兰珠终于合上了眼,心却难以平静下来,今年是天命十一年,宁远之战即将拉开序幕,大明以炮火重挫金兵,此役兵败之后,努尔哈赤悒郁疽发,不久病卒。
她想到这,其实纯粹是在考虑自己的将来,虽然知道每天伺候的人就要走到他的人生终点了,却难以有哀伤悲痛的情绪,更多的倒像是有些许害怕。
那十六年到底长不长呢?海兰珠想到了自己的期限。
十六年转瞬即过,何况人对自己的寿命都是贪心的吧?但自己又怎能贪心,她可早就死了,这多出来的岁月于她应是一个弥足珍贵的礼物。
人在知道自己的生命期限后,会选择怎样的活法?是该怎样过就怎样过,还是努力去追寻自己理想中的生活方式?海兰珠想了想,发现后者对她的吸引力确是更大一些。
也许现在,她应该为自己筹谋一下了,若走一步看一步,只能让自己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那又何谈把控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