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少年如同披着层薄纱,其面目之朦胧、身形之虚幻,仿佛仙圣站立云端。
只一眼,修为已至问道境的唐晓棠竟被压得透不过气来。神思动荡间,不由得心生敬畏,自叹卑微。
天魁大师姐抵不住压力,一退再退,阎小楼却以某种无悲无喜、随波逐流的态度,任由天、地、万物,在眼前化作点点虚无。
一方世界分崩离析,少年上下无着,只得孤身一人,于无尽浩渺中飘飘荡荡、起起伏伏,木木然不知归路。
似这般漫无目的地四下游离,也难说究竟过了多久,茫茫寰宇中,一点混沌悄然萌发。
阎小楼心下一动,谈不上惊诧,只是平平静静、自然而然地“看”了一眼。
天涯咫尺处,黄米大小的混沌聚拢成团。先是一颗,再是一颗,然后便如鸡皮疙瘩一般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只短短一瞬,近百枚浑圆、饱满的小颗粒便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密密麻麻挤成一坨。
一道道极其微弱、极其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的气息如同一把小刷子,窸窸窣窣地在他灵魂深处轻刮了一下。
阎小楼心头微颤,忽地打了个寒噤,随即灵光乍现,有了那么一丝朦朦胧胧的明悟。
没等他仔细咂摸出个滋味儿,沉寂多时的十方诸天卷便以某种坚决而恢弘的气势轰然展开。
与此同时,满腔真元窜出丹田。甫一冒头,就勾着天地灵气,于经脉间浩浩荡荡平推开去。
阎小楼这边稍有异动,供其驱使的地尸立马给出反应。
意识之外,一十八转幽冥诀兀自发动。只听得“嗡——”地一声,滚滚灵气便经由四肢百骸,一股脑全冲了进来。
阎春雨身不由己,方圆三丈之内,罡风骤起,一方空间几近塌陷。
也就是眨个眼的工夫,局面已成云谲波诡之势,被强行推至风口浪尖的阎小楼却全无自觉,一门心思还沉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
自打虫卵显形,生机涌现,空空如也的地方立时就活了起来。
向来大开大合、不受约束的混沌一改平素之霸道凶悍,转而以细腻的笔触勾勾画画。
不消片刻,饱受虫害之苦的老树率先成型。已然空了一半的躯干巍巍而立,往上,是恣意舒展的枝枝叉叉,往下,是虬结拳曲的万千根须。
此物出于混沌,论颜色,自然是假得不能再假了,可若论形态,却又是纤毫毕现,真得不能再真。
在这种无比真实而又不尽真实的奇妙体感下,种种气息借着混沌之力,于这虚无缥缈之所在遍地开花。
很快,阎小楼便在离老树不远的地方,看见十几只地鼠耸着鼻子,依循某种看不见的轨迹,飞快地跑来跑去。
再然后,他又在更远处发现了探头探脑的兔子,冷静蛰伏的毒蛇,惊魂未定的飞鸟,甚至还有一只翱翔于九天的雄鹰……
凡此种种,一如泼洒的墨迹,先是在十方诸天卷上留下点点“污渍”,再快速晕开,直至将干干净净的素绢彻底蚕食。
就在混沌充盈卷面那一刹那,暗合天道的功法正好运行至一周天。
真元闭合的瞬间,一阵剧痛猛然袭来,阎小楼闷哼一声,混沌与虚无交织的世界恰如跌碎的瓷器,寸、寸、龟、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