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已经知道银子在哪了,李演很清楚。
沈恒被常家人打断双腿扔在门口,那么就说明,沈恒对于常家来说,沈恒已经没有作用了。
威胁一个固执的老人,还有什么比用他的儿子更有用的呢?
李演快步向城南的难民区走去。
今夜的月亮很圆,路上也十分平静,没有一丝风透出。
但不知为何,李演的心中却出现了“月黑风高”这个词。
随着一步步接近难民区,李演的心也悬了起来。
浓重的血腥味不断的涌入李演的鼻腔中,屋檐下,城墙根,小巷里,砖瓦上。
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不停地地方。
官府划出来安置难民的地方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每个难民的身上,都有一处或是多处的伤痕。
百十个难民尸体横在这里,李演看得出来,人已经死了一个时辰了。
李演的双拳紧紧握起。
程玄文吊住常庆丰的命二十天,常家拿出四千两银子。
现在,仅仅为了一千两银子,常家便杀了这里一百一十四个难民。
难道只有他常庆丰的命是人命么?
明日一早,顺天府就会发现这里的情况,有常亮在,自然不会追查到常亮的头上。
或许会以南泽瘟疫为由,直接将这里烧掉,把这件案子办成铁案。
李演一伸出手来,走到一个难民身前,将他的眼睛闭上。
或许,他现在能做的,仅此而已。
正在李演将一对夫妇的眼睛合上时,一声抽气声传来。
李演转身一看,在门墙的缝隙中,一个身材干瘦的少年正藏在那里。
漆黑的夜,背着月亮的墙壁缝隙,将少年隐秘在其中。
少年乌黑的眸子,两条泪痕已经干涸,嘴唇上留着一道长长的血迹。
他可能是这些难民中唯一的生存者了。
京城中,南泽的难民,少说也有三五百人,这里并不是难民唯一住处。
但这里是离着万兴药行最近的地方,时间紧迫,沈林峰自然会先把银子送到这里,没想到却给这些难民招来了灾祸。
李演看着仍旧藏在墙缝中的少年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只有六七岁的样子,看着李演一言不发,但眼神中的恐惧,却在一点点散去。
李演看着他。
二十年前的自己,也是这个样子的吧!
蜀地大旱,村子里的人都死了。
他饿昏了过去,醒来第一个看到的,是他的师父卢庭。
他是卢庭捡回来的!
那个时候,他的眼中只有恐惧,他亲眼看到了整个村子的男人女人在困境啃树皮,吃草席。
年幼的他,不知道是不是还要挨饿,他的眼里总是充满了恐惧。
李演记得,有一天,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递给他一块木牌,木牌正面写着“演”背面刻着“药王”两个字。
卢庭,原本是药王山的弟子。
卢庭告诉他:“你收下这块牌子,以后就是我的弟子了。”
年幼的李演并不知道弟子代表着什么,战战兢兢的问道:“之后呢?”
卢庭和蔼的笑笑:“之后啊!你就不用怕挨饿了!”
李演还记得当时自己欣喜的样子。
于是,李演就有了师父。
李演看着眼前的少年,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亲眼看着父母在自己眼前被杀,对这个少年来说,也是很残忍的吧!
藏在墙缝中,嘴唇咬破都不发出丝毫声音,好倔强的少年!
李演努力让自己变得和蔼一些:“我叫李演,是京城里的大夫,他们是你的父母么?”
少年慢慢从墙缝中走出,站在了李演面前三四步的地方,没有开口,却点了点头。
李演拿出一个瓷瓶递给少年道:“这里面的药膏能止住你嘴上的血。”
少年伸手接过药膏,却没有往自己的嘴唇上去涂,而是眼睛直直的盯着地上的夫妇。
想要把药膏涂抹在他们脖子上的伤口处。
李演叹了口气道:“他们已经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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