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定让楼兰之军,有命来,却无命回。”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纵是说话有些虚弱与艰难,奈何他语气中的幽远与淡定之感,却是依旧犹存。
“长公主可喜楼兰?倘若长公主喜欢,日后楼兰归为大旭之疆,也并无不妥。如此,大旭也算是拓宽了疆土,长公主对你姑苏皇族,甚至对先帝在天之灵,也算是,有所得意与交代。”
一说到打仗上,他那双漆黑的瞳孔便自信无比,大气威仪。似是楼兰那等人人骁勇善战之国,在他眼里,不堪一击。
凤瑶眉头一皱,当即而道:“颜墨白。”
他神色微动,苍白着脸平和望她。
凤瑶当即迎上他的瞳孔,思绪翻涌,阴沉嘶哑而道:“本宫不喜楼兰,也不喜因你之故来拓宽大旭疆土。你昨日已差点为本宫丧命,那楼兰之国,你无论如何皆不可再招惹。如今赢易已领兵在你大周曲江来犯,大盛对你又虎视眈眈,且你与大英之间的渊源,本宫虽不太清楚,但也知大英与你关系不善,如此,你早已四面楚歌,定不可再与楼兰结仇,若是不然,你虽有鸿鹄之志,手下的精卫也虽厉害,待几国同时围攻于你,你以为你有多大的胜算?”
说着,嗓音一沉,“再者,你若不再招惹楼兰,便是安义候亡了,楼兰也不见得会拿你如何,便是那楼兰帝王,许是还得感激你杀了安义侯,从而让他从傀儡中脱身,真正主宰楼兰。是以,只要你不招惹楼兰,那楼兰新帝释然还来不及,定不会拿你如何。”
颜墨白眼角一挑,深眼凝她,却是不说话。
凤瑶心有起伏,生怕这厮不将她这话听进去,待得神色一沉,正要继续言话之际,他却突然薄唇一启,继续道:“长公主在担忧微臣?”
他似是仍未将她的话听入耳里,仅是稍稍挑着眼,略微认真的朝她问。
凤瑶心底越是恼怒上涌,“这并非是本宫担不担忧你的问题,而是你如今四面楚歌,该是清楚如今行事。你颜墨白历来行事便是步步为赢,怎如今,竟这般意气用事?”
他静静凝她,“微臣此生,若能顺心而为,为自己意气用事一回也无伤大雅,许是过了这次,日后,定当再不生情,更不会发生所谓意气用事之际。是以,微臣此番只问长公主,可否在担忧微臣?”
他仍旧是这话,一时之间,这话将凤瑶的所有后话全数堵住。
她目光起伏万瞬的在他面上扫视,他则静静凝她,神色分毫不动,似要执意等她回话一般。
许久,待得周遭的风略微盛了几许时,凤瑶才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寒蝉,再将他那苍白之至的面色扫了一眼,终是心生妥协,幽远嘶哑的道:“你救过本宫,本宫自是担忧你,是以……”
“微臣是问,长公主是否是发自内心的担忧微臣,是发自内心的不愿微臣枉送性命,而这种担忧,无关恩惠,无关其它。”
不待凤瑶后话道出,他已嘶哑不堪的出声打断。
凤瑶瞳孔一缩,落在他面上的目光越发起伏。
他依旧满身淡定从容,静静凝她,无声对峙。
待得周遭气氛沉寂半晌,凤瑶终是故作自然的挪开目光,强忍着心底所有所有的怪异,震撼,甚至起伏,随即,唇瓣一启,低沉出声,“是。”
短促的一字甫落,颜墨白突然笑了。
“长公主手里的烤肉许是凉了,微臣再为长公主烤烤。”
他嘶哑不堪的嗓音突然变得轻悠畅然开来,甚至不待凤瑶反应,便已伸手而来,抽走凤瑶手中那只串着烤肉的木棍便继续架在火上烤。
凤瑶终是再度抬头,满目起伏的凝他,“楼兰之事……”
“长公主不想让微臣对付楼兰,微臣便暂且放过楼兰便是。倘若楼兰主动挑起事端,有意冒犯微臣与大周亦或是长公主与大旭,微臣,定当雄兵而挥,彻底,对楼兰直捣皇城。
他嗓音极为嘶哑,只是语气却轻蔑大气,似是说出这等灭得诸国的话,竟云淡风轻,毫无压力似的。
凤瑶神色微动,心生愕然,着实不知颜墨白这厮究竟弄哪里来的信心与傲气,曾经他还是大旭摄政王之际,便已将大旭上下的朝臣威慑得全如墙头之草,而今当了大周帝王,又开始将目光对准了天下诸国。
不得不说,若论能耐与野心,壮志与抱负,这天下之中,都难一时找出能与这厮对抗甚至相比之人。
思绪翻涌,一时之间,凤瑶不再言话。
仅是片刻,颜墨白再度将已然烤热的烤肉递到她面前。
她并未拒绝,伸手接过,兀自开食。
这烤肉似为山兔,虽是烤香四溢,却因无各种调料之故,味道难免显得有些不佳,只是许是因太久不曾进食,腹中空空,是以此番诸事皆为消停,心绪也开始从紧张欲裂中抽离,才觉,饥饿之至,啃起烤肉来,也不曾再注意形象,大口开吃。
只是偶然之间,视线微抬,则见颜墨白也已开始举着另外一团烤肉开食,奈何比起她大口进食的动作,他则是小口慢咽,神情幽远,似在思量什么一般。
凤瑶瞳色微动,动作终是下意识放缓,随即沉默片刻,终是将一直压在心底的疑虑问了出来,“昨夜摄政王高烧不退,且伤势严峻,后你突然晕厥,脉搏几近全无,呼吸也无。本宫还以为摄政王已然不测,怎如今,摄政王竟突然好转,甚至,还可打山兔,还可,架火烤肉?”
这话一出,他面色分毫不变,但却并未立即言话。
凤瑶瞳孔一缩,“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难不成,事到如今,摄政王竟有意瞒着本宫?”
他稍稍抬眸,朝凤瑶微微一笑。
他精神也非大好,面色苍白,整个人仍旧显得有些颓靡虚弱,然而那满身的从容与淡定之感,却似与生俱来,便是身子都虚弱至此,他竟还能保持云淡风轻。
“微臣幼时,常年被人欺负殴打,时常浑身是伤,身子早已出现异常,后常年行军打仗,驰骋疆场,疲惫心紧之余,又经常肆意急功近切的练功。是以,微臣的身子,早已与寻常有异,且自行恢复之能,也比寻常之人强得多。微臣也确有晕厥之症,一旦晕厥,便心脏骤停,如死人无疑,但此等现象并不会持续太久,一般几个时辰之后,便可自行脉搏而起,自行恢复。”
说着,眼见凤瑶面露惊诧,他勾唇笑笑,继续道:“微臣此生,仅晕厥过三次,第一次,便是驰骋沙场之际,以身为饵,吸引敌军,后无能被擒,被乱刀招呼。那时,因伤势太过严峻,指使高烧不退,后抑制不住晕厥。第二次,便是被军中之人背叛,引入狼群。那狼群的数量,全然比当日青州一旁深山上的狼群多上数倍,长公主许是都全然想象不到,几十只壮狼,张着血盆大口,欲啃噬你的骨肉,分食你的身子,呵。后来啊,微臣挥刀而斩,一刀一只,纵是满身被咬得皮开肉绽,微臣,依旧屹立最后,待得将狼群全数斩杀,微臣开始反过来,啃噬死狼的骨肉,却又因满身皮开肉绽,伤势狰狞,失血过多而厥,后阴差阳错被悟净方丈所救,一阵一阵的缝合伤口,从而,存活至今。而微臣第三次晕厥,便也是这次。只是比起往前两次,这次,微臣绝非因伤势太过狰狞,而是因,急促攻心,内力用得太过猛烈,从而,身子吃不消,晕厥。”
冗长的一席话,一字一句入耳,勾得凤瑶满心震撼。
虽以前便从颜墨白的只言片语中知晓他的不易,但却从不曾知晓,他足下行过的历程,竟还有这些狰狞之事。
她落在他面上的目光越发起伏,一股股复杂与悲凉感抑制不住的展露。
他勾唇一笑,突然朝她问:“长公主在可怜微臣?”
凤瑶瞳孔一缩,下意识摇摇头。
他笑笑,似是信了,似也不信,薄唇一启,继续道:“往日长公主总说微臣冷血无情,阴狠腹黑。是了,如微臣这等自小在旁人拳打脚踢中长大的乞丐,后也经历过沙场征战,狼群围裹,那所谓的鬼门关啊,微臣早已路过多次,是以,微臣早已不惧阎罗,从而,心中无惧,是以内心宽广阔然,无所无畏之中,将自己也练成了活阎罗。微臣此生,痛恨人性,痛恨背叛,后微臣在军中,使尽手段,微臣日日都在琢磨,如何让背叛微臣的人死,如何将军中之人收为己用。微臣,日日皆活在算计里,直至,有朝一日,终是因主动大肆将微臣居功的消息放出,逼得先皇,不得不顺应民心的将微臣,找回大旭京都,呵,从此之后,顺风顺水,不久之后,便从一介回京之将,一跃,成为大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微臣,尝到了什么是官威,什么是权势,微臣大肆开始席卷京都,搜寻朝中上下之人的罪证,握于掌心,控制朝臣。整个大旭,俨然成为微臣控制下的躯壳,待得微臣肆意在大旭囤积兵力,军力充足之际,也待得大盛突然举兵而来,大旭破败飘摇之际,那时,微臣本是有心,领着军力入得大周,从而,从大旭之国,全身而退,不料,突然之中,长公主下山而来,挺身而出,甚至胆大之至的,突然,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他嗓音嘶哑幽远,孱弱之至,纵是想劝他少说些,体恤己身,然而他这番话落在凤瑶耳里,早已是震撼十足,令她心紧摇曳得忘了反应。
本也以为颜墨白会点到于此,只因后面的一切,她经历了,也参与了,是以无需多言,奈何却是不料,片刻之际,颜墨白薄唇一启,再度嘶哑幽远的道:“当日城墙一跃,长公主当场摔晕,五脏皆损,后司徒夙因对长公主余情未了,强行顶着大盛帝王之令的压力,仅是挥军入城,但却并非真正收了大旭,也算是,看在长公主一跃而跳的份上,给长公主与大旭,争取了最大的退让。只不过长公主你,则一直在行宫昏迷不醒,御医轮番整治,皆守在寝殿之外,束手无策。长公主许是不知,你当日在行宫中醒来的当日,满朝文武甚至连带刘太傅,都已在着手开始暗中准备长公主后事,整个大旭上下,早已忘了长公主是他们的救国英雄,也早已忘了巾帼不让须眉之事,他们,都在长公主还未咽气之际,彻底判了长公主死刑,开始都在为你准备后事,甚至都要开始动工为你在皇陵,增添坟冢了呢,若非微臣,一时念起,专程来行宫探望,从而用一字并肩王之事气你,若非你被气得喷出腹中淤血,从而再让宫奴在殿中肆意熏点还魂丹,甚至还在你汤药之中增添护心丸,长公主以为,你会突然好转?”
说着,在凤瑶满目起伏甚至不可置信的震惊目光里,他笑笑,继续道:“大旭御医,并非神医,且能耐浅薄,又有何能,真正治得了长公主的伤,甚至还能将长公主从鬼门关真正拉回?呵,若论恩情啊,长公主欠微臣的,从你下山之后,便已开始欠上了呢。也若非微臣退让,长公主幼弟,何能真正登位?国师虽是有威,但终归远离朝堂,在朝中并无心腹,若微臣挥臣四起,执意抵触,长公主以为,凭你当朝挥剑斩杀几名朝臣后,便可彻底平息一切争议,而不是,惹得众怒?又论国舅与惠妃,何来真正安分,不曾兴兵对长公主与新皇逼宫?又再论当初赈灾之事,朝中国库空虚,若非微臣主动顺长公主之意而为,并无反抗,若是不然,朝中其余朝臣,何来会对长公主之令顺服,别说长公主要让他们捐银,便是要让他们上交一粒米,那些小肚鸡肠且一毛不拔的臣子,也不见得舍得上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