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堂而皇之甚至自然而然,这颜墨白的脸皮,着实是厚的,极厚极厚,只是即便如此,她却也无心拆穿,仅是眼角稍稍一挑,而后便挪眼朝赢易望去,则见赢易依旧是眉头紧皱,苍白的面色悲凉幽远,似也并未信得颜墨白这话,更也不曾将他这话听入耳里。
说来,如今的赢易,也是个极为敏感之人,且心思神智皆为上乘,并非笨拙,如此,颜墨白这两句话,他自也是分得清真假的。
心思至此,怅惘幽远,只道是如今再言伤病之事,再无任何意义,反倒是徒增尴尬。
她神色微动,随即便转眸朝颜墨白望来,低声而道:“时辰已是不早了,传膳吧。”
颜墨白点点头,并未耽搁,仅是吩咐帐外的兵卫点灯与传膳。
且那膳食,似也早已有厨子提前备好,则是片刻,便有兵卫将膳食极是恭然的端捧而来。
颜墨白亲自扳了矮桌到赢易的榻边,将膳食全然挪到了矮桌上,凤瑶也不耽搁,当即伸手将赢易扶着坐起,犹豫片刻,本要抬手喂赢易,不料手指刚将碗筷拿起,颜墨白似是知晓她意似的,恰到好处的伸手过来拿过了凤瑶手中的碗筷,平缓无波的道:“我来吧。你今日也累了,先好好用膳。”
这话入耳,乍然之间,心底终是增了几许暖意,凤瑶静静望他,并未言话,眼见颜墨白开始全然卸下威仪的喂赢易膳食,一股股莫名的宽慰之感,蔓上心头。
面前这幅画面,无疑是从容平和,谐和之至。若非亲眼目睹,她姑苏凤瑶永远都不会料到,本是对立的颜墨白与赢易,竟也能有如此平和相处的时候。
越想,心底的暖意便也越发的厚重浓烈,凤瑶强行按捺着,制止着,待得心境稍稍而安,她才垂头下来,兀自开始用膳。
也不知是厨子有心还是无意,此番这膳食,清淡滋补,味道也极是上好,昨日却又听闻赢易从边关专程带了厨子过来,是以倒也不得不说,那厨子的手艺的确是好,甚至都已堪比宫中御厨。
周遭气氛,沉寂平和,一股股谐和幽远之感,四方蔓延。
待得赢易腹中已饱,颜墨白才开始自行用膳,一时之中,几人皆未言话,气氛沉寂缄默。
待得一切完毕,颜墨白也全然放下碗筷后,突然,灯火摇曳之中,赢易低低出声,“最初之际,我终是领了六万兵卫驻扎在这曲江之边与你对峙,甚至也百般挑衅欲图攻过曲江,我如此之为,摄政王对我,当真不生气?”
他突然问了这话。
凤瑶神色微动,心口一怔,却也仅是片刻,颜墨白那温润平缓的嗓音,已是恰到好处而来,“自也是生气的。毕竟,三皇子最初之为,无疑是在动凤瑶一心想要守护的大旭呢,更也是想动大旭的根基呢,是以,你让你皇姐生气,我对你,自然也是生气的呢。再者,而今战事虽然了了,但三皇子还是得明白,曲江对岸,大周精卫整装以待,草船而列,拼杀的死士也是充足,三皇子欲领六万大军攻过曲江,自也不现实。若不是看在你皇姐面上,我最初之意,是要让你领来的六万大军,全数,有来无回。”
他嗓音极为淡定自然,语气略卷几许漫不经心,然而那道出的话语内容,则是异常狰狞,似如生杀予夺这般大事在他眼里,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罢了。
瞬时,赢易再度稍稍变了脸色,则待沉默片刻,便再度低声道:“摄政王可是太过自信了,大旭终是有六万大军,数目庞大,你便是做足了准备,许是也不能全然拿下大旭的六万大军才是。”
颜墨白勾唇而笑,“隔江而战的战术,无非是先用利箭,后用船只渡江。我早已准备好了草船,待得箭攻之际,任由草船借箭,待得你下令乘船渡江,我再差人点燃火船烧你们船只,再遣死士入江捅你们船只,无论如何,你们若想用船只渡江而来,自是想都别想,但若要六万大军全数弃船凫水过来,倒也可,至少,我还能容你们凫至曲江对岸,再利箭与乱剑招呼。”
这话一出,赢易神色幽远震撼,终是不说话了。
颜墨白神色悠然温润,似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薄唇一启,继续道:“另外,再有一事,我倒想与三皇子再说说。”
“摄政王请说。”
赢易强行按捺心绪,低声而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