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池内雾气氤氲,但却氤氲不多,待越发朝池子走近,池子水面的花瓣香味越发浓厚,而那池子内的光景,也是比方才还要来得清楚。
柳襄正匍匐趴在池子边缘,仰着头,笑盈盈的望她。那笑容似柔魅,又似莫名的灿然与纯透,落在眼里,依旧如妖柔不浅的***,的确勾人摄魄撄。
从不曾料到,今日与柳襄相见,竟会是这等场景。也突然想起,往日柳襄在她面前可谓是大肆逢迎,而今他不着寸缕的出现在她面前,想来自然也是淡定之至,甚至寻常之至。
毕竟,花街柳巷的人,何来矜持可言,更别提,花街柳巷甚至能摘得头筹的男人。
待站定在柳襄面前,凤瑶稍稍驻了足,居高临下望他。
他肩头与后背的皮肤全然展露,白皙嫩透,并无一丝半缕伤痕,显然是将身子骨养得极好。
“长公主如此瞧着柳襄,柳襄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呢。长公主好歹也是威仪尊厚的女子,怎能如此盯着柳襄。”
柔腻腻的嗓音,似是折了腰杆一般,勾人不浅。
凤瑶神色分毫不变,满目清冷,“你也会不好意思?倘若你当真不好意思,便该在本宫还未入得你屋之前,出浴将衣袍穿好,又何来,故意让本宫为你拿衣袍过来?”
他依旧勾唇笑着,媚眼如丝,从容淡定偿。
凤瑶淡漠凝他,继续道:“或者,如你们这等风月之人,早就不习惯着衣了,毕竟是千人尝万人触的人,想来是否穿衣于你而言,皆无两样。”
这话一出,柳襄那从容带笑的面容终是稍稍漫出了半缕异色,却也仅是片刻,他薄唇一启,柔和恭然的朝凤瑶出声,“花街柳巷之人,自也有洁身自好之人。而恰巧,柳襄便是这其中之一。”
凤瑶冷目观他,并不言话。
他抬头朝凤瑶笑笑,“我知长公主不信,但事实便是如此,我自然不喜撒谎,更也不喜在长公主面前言谎。再者,长公主也曾对柳襄荣威浩荡,柳襄对你,终是倾慕而又敬畏的呢。”
这话入耳,可谓是全然空话,皆不可信。
凤瑶兴致缺缺,面色越发沉了半许,也不打算就此与他多做纠缠,仅是阴沉无波的问:“胆敢霸占摄政王府之人,也配提本宫对你荣威浩荡?倘若本宫知晓有朝一日你会如此反叛而起,甚至还敢以摄政王府之人的性命来要挟本宫,本宫早会要你性命。”
说着,分毫不待他反应,话锋一转,直白清冷的问:“你如今霸占摄政王府,有何意图?甚至今日用摄政王府女童来大费周章的引本宫过来,又是何意?”
柳襄柔柔的凝她,并不言话。
凤瑶候了片刻,森冷的瞳孔再度稍稍垂落在他面上,威胁层层的问:“怎么,不愿说?”
他摇摇头,俊然妖异的面上绽出了几缕委屈,“池水凉了不少,柳襄如今身子冷,这一冷啊,就有些说不出话来,是以,长公主还是去将袍子给柳襄拿过来吧,待得柳襄暖和了,柳襄对长公主你,定知无不言。”
凤瑶全然未将他这话听入耳里,脱口是语气越发威胁,“柳襄,本宫耐性并非大好,你若执意挑战本宫底线,本宫对你,自不会手下留情。”
他柔腻而笑,“长公主会对柳襄留情的。”
凤瑶冷眼凝他。
他继续道:“想来许儒亦对长公主提及过前段时间那些异族之人的。再者,今儿在摄政王府威胁长公主的那些人便是异族之人,难道长公主不想知晓他们是何门何派?是以,就论这些,长公主何来舍得杀柳襄?柳襄若是死了,线索便全然断了呢,那时候长公主在明,敌人在暗,那些人若哟对付长公主与幼帝,长公主定措手不及,腹背受敌,防备不得呢。”
他嗓音极柔极柔,柔腻的话语,却也是话中有话。
凤瑶瞳孔一缩,心口终是沉了半许。她冷眼凝他,煞气阴冷的凝着。
他则媚眼如丝,春意含笑的回望着她,分毫不惧。
待得二人缄默片刻,凤瑶强行按捺心绪,稍稍蹲身下来,修长的指尖瞬时扣住了他的脖子,“你敢威胁本宫?便是你死了,线索断了,本宫自能差人压加搜查异族之人,再严刑逼供,到时候,本宫若要知晓那些异族之人出自何处,自也是轻而易举。但你柳襄,性命则只有这条,你死了便死了,再无翻身可能,如此,你敢拿你这条性命,来与本宫对峙与豪赌?”
他分毫不惧,面色依旧柔腻淡然,从容之至。
他那双修长弯着的眼分毫不避的朝凤瑶迎来,柔然而道:“那些人皆为死士,一旦被捉,定咬毒自尽。但那些人若当真亡了,长公主势必触怒那幕后之人,到时候,长公主与幼帝,甚至这整个大旭,都得覆没。柳襄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长公主又怎敢拿你与幼帝的性命甚至还有大旭之国,来与柳襄豪赌?”
他嗓音平缓带笑,但脱口的话语,却是字字锥心。
无疑,这柳襄也是全然把控得了她姑苏凤瑶软肋,是以,才会对症下药,委婉威胁于她。
只不过,明知他这话极可能是在故弄玄虚,但却不得不说,她姑苏凤瑶的确不敢与他真正豪赌。幼帝与大旭比她姑苏凤瑶性命还重,是她心底全部的支柱,如此,终是心有忌讳与戒备,是以无论如何,她都得费尽心力,护这二者周全,不容闪失。
她面色清冷磅礴,落在他面上的目光,越发狰狞如刀。
柳襄笑盈盈望她,也未言话,待将她盯了片刻后,他薄唇一启,再度柔腻的出声道:“柳襄不过是亡命之徒,什么事都是做得出来的。是以,长公主还是莫要太过威胁柳襄才是。毕竟啊,柳襄如今也算是借了外力而占据了摄政王府,虽未能为我柳家满门真正报仇,但也算是报得一半,倘若长公主将留下杀了,柳襄也不过是稍稍抱憾而终罢了,但对于长公主而言,则是损失了一大知晓真相的好机会呢。难道,长公主就不想知晓那些异族之人是谁?不想知晓究竟是谁盯上了你与大旭?”
冗长的一席话,再度柔腻重重,也兴味重重。
凤瑶按捺心神一番,深眼凝他,“与本宫谈条件,自得有谈条件的本事。倘若你今日给出的话不让本宫满意,便是孤注一掷豪赌一场,本宫,也得取你性命。”
柳襄轻笑,“长公主放心,柳襄今日,无论是身心之上,都会让长公主满意。”
嗓音一落,柔柔凝她,待将凤瑶扫了一眼,再度话锋一转,“长公主捏疼柳襄了,而今可是要放手了?长公主许是不知,柳襄虽为风尘之人,但也算是风尘之中的翘楚,旁人见柳襄一面,都得散尽家财,更别提,捏柳襄脖子,碰柳襄身子了。”
凤瑶瞳孔一缩,阴沉而道:“收起你那副媚惑人的姿态,这些在本宫面前并无用处。你若真想与本宫谈条件,便好生与本宫谈,其余惑人的心思,你最好是掂量掂量的收好。”
说完,稍稍松了他的脖子。
“柳襄的衣袍……”他神色微动,柔和而问。
凤瑶眼风朝不远处那柳襄的衣袍一扫,眼角微微而挑,“自己出浴去拿。”
他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委屈无奈的道:“柳襄以为,方才长公主与柳襄说的那些话算是妥协,怎如今还是不愿为柳襄拿衣裙?外人见柳襄身子,少说得要十万两纹银,长公主公然让柳襄出浴去穿袍子,莫不是,觊觎柳襄身子?”
秽然不堪的话入得耳里,无疑是勾魂摄魄。
凤瑶则充耳不闻,清冷的目光静静凝于他面上,“你若不起来,本宫倒也可帮你出浴。”
许是不曾料到凤瑶会如此回话,柳襄眼角也跟着抽了两下,随即斜眼将凤瑶几番打量,妖异的面容也故作漫出了几许委屈与怯懦。
“要让柳襄出浴也可,不若,长公主将转头回避回避?”他再度柔然而问。
凤瑶落在他面上的目光分毫不松,清冷阴沉,并不言话。
眼见凤瑶态度坚硬,柳襄唇瓣动了动,也未再言话,仅是犹豫片刻,随即柔弱委屈的咬咬牙,随即两手稍稍撑着池边,缓缓的站了起来。
落水而溅,发出啪嗒清脆的声响,待得柳襄起身,凤瑶只觉眼前一片白花花,随即也未细看,下意识转了头。
则是片刻,柳襄破水而出,登上了池边,凤瑶甚至能清楚听到他湿漉漉的双脚接触地面的声响,奈何却也正这时,一道娇弱轻呼乍然而起,她还来不及反应,一个湿漉的身子便已砸中了她,那股巨大的冲击力顿时将她砸得身形不稳,整个人陡然跌入池子。
刹那,微温的热水骤然将她全数围裹,她下意识的屏息闭眼,才免于呛水之险,待急忙伸手扑腾出水面,她顿时睁眼呼吸,却也正这时,怀中正依偎一人,瑟瑟而陡,娇柔后怕的道:“方才柳襄脚滑了,撞着了长公主,长公主可有事?”
这柳襄好歹也是会武之人,何能这般容易脚滑,更何况,这池子的水根本就不冷,反倒是还热乎冒气,岂是什么凉人?
凤瑶瞳孔骤缩,面色也蓦的阴沉下来,随即当即伸手随意朝柳襄一推,奈何伸出的手恰到好处抵在了柳襄那温热细瘦的胸膛,待得正要用力,柳襄顿时伸了一只手将她的手稳稳按住,另一只手则蓦的勾上了凤瑶的脖子,身子越发贴合凤瑶,突然压低嗓音的道:“屋外有人。”
短促的四字,极低极低,然而这话入耳,凤瑶下意识收回手中力道。
她当即抬眸朝前方不远那一层层厚厚的纱帘望去,则见那些并未全然垂地的纱幔下方,隐约露着两只脚。
果然有人。
她神色微微而变,回眸朝柳襄望来。
柳襄紧窝在她怀里,柔柔而笑,随即身子稍稍而起,唇瓣越发朝凤瑶的耳朵贴来,继续轻柔低声的道:“有人要柳襄对长公主动媚术,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对长公主下蛊毒。只是,长公主曾对柳襄好过,柳襄如何舍得对付长公主。”
嗓音一落,修长的指尖稍稍缠上凤瑶的湿发,“长公主说,柳襄对你可是不薄?”
凤瑶压低着嗓子冷道:“何人让你如此而为的?”
“一个异族的中年男人,且那人,来自大英。”
柳襄轻柔低声的再度回话。
凤瑶面色蓦的一变,心底的复杂与起伏,升腾摇曳,剧烈不平。
竟会是大英!
只是,大旭与大英历来毫无交集,大英怎会突然盯上大旭?再者,颜墨白在天下那般兴事,甚至还大有对付大英之意,怎那大英的人不盯上颜墨白,为何要独独盯上她与大旭?
思绪翻腾,一股股复杂与疑虑越发浓烈。
待沉默片刻,凤瑶落在柳襄面上的目光也越发而沉,继续压着嗓子问:“你如何知晓的?且那人让你对本宫下蛊,又是何意?”
柳襄勾唇轻笑。
这回,却是笑出了声。
他也未回话,仅是稍稍松开那只贴在凤瑶手背的手,抬手便开始打起水来,待得水花四溅,脆声四溢之际,他笑得越发柔魅酥骨,阵状极大。
如此声势,一直持续半晌,柳襄才稍稍收回打水的手,随即薄唇一启,柔声而道:“柳襄也不知。柳襄听说,那人前些日子才入得京都,待打听到柳襄便是花街柳巷的男倌翘楚,且还曾与长公主接触过,便将柳襄从牢中救了出来,且因柳襄对其道明大旭与摄政王对柳襄有灭族之仇,那人便替柳襄收了摄政王府,甚至让柳襄可随意差遣那些王府内留下的异族之人,但条件便是,柳襄需得近身长公主,将他给的蛊毒,种在长公主身上。”
凤瑶阴沉道:“既是要对本宫下蛊,那人为何不亲自来下,竟还要借助你的手?再者,能控制人的蛊毒有千千万万,又何必一定要你近身本宫,甚至媚惑本宫,再下毒?他自可给你无色无味的毒,让你对本宫抛撒即可,何必让你媚住本宫这般麻烦。”
柳襄神色微动,眉头微皱,略微为难,似是有些不好说。
凤瑶缓缓挪开贴在他心口的手,转而捏在了他脖子,“说。”
柳襄叹了口气,犹豫片刻,低声道:“那毒并非寻常之毒,而是,两生蛊。那人,是想让长公主中得蛊毒,从而,与柳襄两情相悦,而后,缠绵不休,至死,才休。是以,那蛊毒,并非寻常蛊毒,需靠*而渡。而长公主对寻常男子又并无喜欢之意,是以那人才想得让柳襄,媚惑长公主,从而趁机对长公主施毒。”
是吗?
他言语条理分明,然而这些入得凤瑶耳里,终是疑虑重重。
“那人如此对付本宫是为何意?”
她强行按捺心神,再度阴沉冷冽的问了话。
柳襄默了片刻,神色微动,压着嗓子道:“柳襄不知。但柳襄知晓的是,那人似是并非想立即要长公主性命,而是想让长公主与柳襄,缠绵而亡。”
说着,目光在凤瑶面上逡巡一番,而后又稍稍回头朝那不远处的帘子迅速一扫,话锋也跟着一转,“长公主此际,欲如何对付外面的人?”
凤瑶满目阴沉,沉默片刻,不答反问,“你口中那人,可还留在京都城?”
柳襄摇摇头,“不再。而今仅是摄政王府内还留着数十名他的爪牙。”
凤瑶心口一冷,神色越发起伏。
如柳襄所言的话,倘若她要大肆抓捕也并无任何意义,贼首都已不在京都,若再遣重兵围剿摄政王府的异族之人,自也无任何好处,反而还会……打草惊蛇。
如此,而今最好之法,许是就是,静观其变了。
凤瑶兀自沉默着,并不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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