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有马蹄声急促而起,越来越近,而后不久,那满身白袍高挑的人,策马驻定在了车外,一双森冷杀气的眼,迎上了容倾。
“在下道是谁如此无礼的阻了在下马车,不料竟是许皇傅。”容倾顿时勾唇而笑,散漫无波的先行出声。
这话一落,他手指微动,骤然掀翻了面前放矮桌,随即长手一伸,强行将凤瑶拉了过来,扣住了她的脖子。
自那小小的窗口,许儒亦清晰瞧见了被扣住脖子的凤瑶,刹那间,满面的冷冽与刚毅骤然龟裂四散,整个人都变得紧张焦灼起来。
“放了长公主!”
他强行按捺心神,阴沉沉的朝容倾出声。
这话略微发紧,但语气中的威仪与逼迫则是分毫不掩。
容倾温柔不浅的朝许儒亦望着,慢悠悠的道:“要让在下放了长公主,自是可行。只不过,皇傅得先将兵卫撤走,放在下一马。”
这话入耳,无疑是鬼话连篇。凭容倾之性,如今她姑苏凤瑶落得他手里,他自然是不会轻易放她。
凤瑶心如明镜,面色幽远磅礴,淡定平静。
则是片刻,她便抬眸朝许儒亦望来,无波无澜的道:“容倾武功了得,且擅于攻心。许儒亦,不必理会本宫,差人活捉容倾,务必逼问出幼帝解药之事。但若本宫被他杀了,你擒住他后,便亲自押他去当年埋葬他柳家一家骨骸之处,令人大肆刨坟,鞭笞他柳家先人的白骨。”
说着,嗓音一挑,语气也越发阴测,“虽为死者为大,但容倾有意造反,有意杀本宫与幼帝,就凭这两点,他柳家满门便是亡了都不可安息。”
“你敢!”
容倾面色终于变了,扣在凤瑶脖子上的手骤然收紧。
凤瑶冷笑,“你既敢胆大妄为的对本宫不利,对大旭不利,本宫自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再者,你也知晓,许儒亦最是听本宫的话,无论你是否被擒,你柳家先人的坟,许儒亦自会差人刨了。”
她言辞极为犀利阴毒,脱口的语气也是威慑十足。
她在有意激他,也在有意扰这人心神。
不得不说,这厮太过精明,一旦他漫不经心悠悠然然的算计一事,自是容易得逞,但若此人自己都乱了心,所有的谋略被情绪左右,那这厮自也未有最初那般可怖。
许儒亦瞳孔一缩,薄唇一启,也开始低沉出声,“长公主放心。倘若今日容倾胆敢对长公主半分不利,他柳家之坟,微臣定会差人好生刨了。”
虽不知凤瑶口中的柳家是何家,但眼见凤瑶说得这般阴狠,容倾瞳孔也皱缩得厉害,许儒亦也下意应和着凤瑶之言回了话。
却是这话一出,容倾面上的懒散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又或许这话全然触及了他的底线,他整个人都变得戾气十足,杀气腾腾。
“当日我柳家被满门抄斩,本是你姑苏一族欠了我柳家上百条性命,而今胆敢再生刨坟鞭尸之意,就论这点,你便该死,许儒亦也该死,你姑苏一族,都该死。”
仅是片刻,容倾阴测测的回了话,他语速极快,短促的嗓音还未全然落音,便内力一提,指尖一狠,当即猛烈用力的要捏断凤瑶的脖子。
许儒亦面色骤白,急促而呼,“慢着!”
整个人也同时间要在马背上一跃而起,却是身子刚刚动作,还未全然跃起,陡然间,一道利箭瞬时自街道一侧的阁楼中窜了出来,径直穿入了马车那道小窗,袭往容倾的脖子。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容倾陡然一惊,扣在凤瑶脖子上的手陡然一松,当即闪身躲避。奈何他动作虽是极快,却未能全然躲开那支急促凌厉的箭羽,顷刻之际,那只蹭亮的利箭陡然擦着他的头皮飞过,而后射穿了另外一侧的车壁,飞跃而出。
瞬时,车壁上留了一道箭羽穿透的孔洞,容倾则头皮溢血,顷刻便满面是血。
他心口陡然大怒,却来不及反应,刹那间,又有两道箭羽破空而来,依旧是直直的对准着他袭来。
他终是无法再坐定着了,整个人在车内一滚,本能躲避。
待得两道箭羽再度在他头顶穿透而过,凤瑶面色一沉,瞅准机会便从车窗处钻了出来。
因着内力被封,手掌中毒,是以此番动作并非伶俐,眼看翻出车窗即将要摔倒在地时,许儒亦迅速跃马而下,恰到好处的拦腰将她勾住,而后内力一提,勾着她便重新跃上了马车,随即策马朝后方退了十几步。
“活捉容倾,其余之人,杀。”
刹那,待稳住烈马,许儒亦阴测测的吩咐。
这话还未全数落下,其余马车内的黑衣人纷纷鱼贯而出,肆意朝容倾的马车靠拢,本是要以命护送容倾的马车离开,却不料街道一旁的阁楼上,竟再度连续有箭羽破空而出。
这回,袭出的箭并非一支两支了,而是层层密集,黑压压一片,繁复多杂得已是分不清箭羽数目。
而那些箭羽,皆是箭头蹭亮锋利,对准的方向,依旧是容倾那马车。
黑衣人陡然大惊,急促而呼,“主子快下车。”
尾音未落,顷刻之际,马车车厢骤然四分五裂,容倾那颀长修条的身子顿如利箭般自马车车板上腾空蹿起,足下踩了几支箭羽,翻转身形,随即抬手成掌,陡然朝凤瑶与许儒亦所在的方向袭来。
凤瑶眉头一皱,冷道:“本宫内力被封,速为本宫解开穴道。”
许儒亦猝不及防一怔,却已是来不及为凤瑶解开穴道,仅是眨眼间,容倾的手便已袭至他面前。
他满目一沉,下意识抬手去迎,奈何容倾掌中的内力极是浑厚,待得两人手掌一贴,内力各涌之际,许儒亦顿觉层层骇浪般的东西击上了他的掌心,涌入了他的骨髓与心脉,刹那之际,他整个人顿时坐定不稳,霎时被震下马去。
“许儒亦!”
凤瑶瞳孔骤紧,当即下意识大唤,却是尾音未落,容倾已再度抬手,径直朝她袭来。
来不及多想,凤瑶身子一侧,咬牙朝马背下一滚,因着动作发了狠的快,是以险险躲开了容倾的手,但自己则从马背上摔下,骨骼受震,摔得不轻。
“长公主!”
许儒亦满是心疼焦灼,嘶哑扯声唤她,尾音未落,便要手脚并用的支撑着身子朝她爬来,却也正这时,容倾已收了掌风,跃身落地,迅速朝凤瑶靠近,待得仅离凤瑶半步之遥,顷刻之际,再度有利箭自他脊背袭来。
浓烈的破空声层层起伏,连带周遭的空气都似震荡了几番。
容倾眉头一皱,心有恼怒,再度下意识闪身而避,却是还未全然在地面站稳,那阁楼之上,竟突然有几十名黑袍之人一跃而出,纷纷是亮了手中的长剑,劈头盖脸的朝他围攻。
那些黑衣人武功并非精妙之至,但却莫名的擅长布阵,层层攻袭,容倾着实觉得恼怒憋屈!他分不清这些突然冒出的黑衣人究竟出自哪门哪派,布的阵也是见所未见,再论这些人打斗的招数,似也不像是大英之人,是以,层层的疑虑在心底咬牙切齿的惊起!这些人,究竟是些什么人!
任凭他武功高强,终还是被这些黑衣人层层困住,脱身不得。
而容倾的那些黑衣下属,纵是有心过来搭救,却已是被大旭兵卫纷纷缠住厮打,死伤成片。
风来,卷着层层的血腥味,浓烈得令人作呕。
则是不久,许儒亦终是极为艰难的朝凤瑶爬了过来,极是紧张担忧的将凤瑶扶起,小心翼翼犹如珍宝般搂入怀里,嘶哑关切的问:“长公主如何了?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这话刚落,目光便落在了凤瑶那发紫狰狞的手掌与手臂,他瞳孔一僵,整个人顿时被震得回不过神来。
凤瑶满身疲乏,浑身骨骼似如散架,发狠的痛着。
她并未挣扎,仅是静静的靠在许儒亦怀里,目光森然冷冽的凝着容倾与那些突然出现的黑袍之人,心神发紧的观望。
则是半晌,容倾终是累了乏了,动作也略微滞缓起来,那群黑袍之人则趁此空挡纷纷压阵收阵,终是将容倾踢倒在地,利箭顿时挑了容倾四肢筋脉,饶是容倾本是不动声色之人,此际也忍不住双目紧闭,扯声惨呼,身子顿如抽筋般颤抖不堪。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他狂怒暴躁的大吼,入了疯了癫了一般狂吼,然而即便如此,身子骨却仅是颤抖厉害,手脚却因筋脉皆断而动弹不得半许。
历来温雅卓绝,淡定从容的容倾,此际,无疑像是个发了癫一般,早已失去了常日的温润与耐性,整个人也浑身是血,衣袍破烂,墨发凌乱缠绕,整个人,竟如从血泊中爬出来的一般,狰狞慎人。
如此模样,无疑与之前的他判若两人,凤瑶满目复杂的朝他凝望,面色陡变,心绪沸腾上涌,平息不得。
则是片刻,那些黑袍之人纷纷收手,皆转身朝凤瑶行来,待站定在凤瑶面前,便极是恭敬的朝凤瑶弯身一拜,恭道:“属下迟来,让长公主受危,望长公主责罚。”
此言一落,纷纷垂头跪地。
凤瑶瞳孔皱缩,心口也跟着大涌大颤,她着实不知这些黑袍之人出自何处,便是连身旁的许儒亦也惊得不轻,扯着低哑的嗓音问:“你们是何人?”
这话一出,黑袍之人皆是不曾抬头,更不曾言话,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跪着,待得两方僵持片刻,突然,有抹玄黄衣袍之人逐渐朝这边行来,待得闻了脚步声,凤瑶下意识抬眸一望,便见那来人,满身的袈裟,整个人满面褶皱,清透明镜,仙风道骨。
悟净。
竟是,悟净方丈。
凤瑶暗自一惊,落在悟净面上的目光越发而颤,一缕缕一缕顿时在心底深处炸开,起伏缠绕,平息难抑。
悟净怎来这儿?他当初不是在曲江之边与颜墨白在一起吗?此番颜墨白身子未愈又领兵攻打了大盛,这悟净方丈不是该跟随着颜墨白一道随军而行,确保颜墨白身上的旧伤不会复发恶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