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凤瑶也无心多言,他的心思,她自然也能明白,只是,这内力是否提,是否止,自然也是她说了算,是以,此番与他也多说无益。
她仅是按捺心神一番,略微应付的朝他点了点头,而后不再多言。
大军仍是一路往前,只是速度越发降了些,却是前行不久,前方竟突然有乌云密布,那发黑的云团径直将天空拉低,压抑之感尽显。
“许是要起暴风雨了,皇上与娘娘还是先回船屋为好。”待得周遭的风越发猛烈,吹得大船都随着风肆意摇摆之际,在旁的伏鬼也忍不住紧着嗓子出了声。
屋漏偏逢下雨,而今要攻大英,却遇了急雨,不得不说,这运气,着实是略微背了些。
只奈何,天气如此,自然也改变不得什么,凤瑶忍不住稍稍裹了裹身上的衣裙,抬头朝颜墨白望来,犹豫片刻,正要再劝,不料话还未脱口而出,颜墨白便已转眸朝她望来,恰到好处的出了声,“我们进去吧。”
短促的几字入耳,凤瑶到嘴的话瞬时噎住,心底也莫名的松了口气。
她忙朝他点点头,颜墨白则勾唇朝她笑笑,随即不再耽搁,捉紧了她的手便转身过来,缓步朝屋门行去。
待在屋中坐定,船身越发摇晃,似要船翻,周遭海浪声拍打剧烈,那浓厚的浪花也溅到了船上,噼里啪啦的似要砸碎船屋另外一侧的雕窗。
凤瑶心底发着紧,面色也发着沉,浑身也稍稍而僵,着实不知后面等待他们的,究竟是什么。
却也正这时,门外突然有柳襄的嗓音道来,“大周皇上,长公主,晚膳已备好,此际可要端进来了?”
晚膳……
短促的二字骤然在心底极是鲜明清晰的印下,凤瑶下意识抬头朝雕窗望去,则见落在窗上的光线极是暗淡,不知是因天色本是晚下,还是因黑云压顶之故。
她神色微动,眉头抑制不住的越发紧皱,待得片刻后,不待她言话,颜墨白便已平缓无波的出了声,“柳襄,进来便是。”
这话一出,门外便恰到极是迅速的迎来柳襄的嗓音,而后片刻,不远处的屋门被缓缓推开,瞬时,一道道凛冽骤风陡然自门缝内犹如洪水般泄了进来。
刹那,周遭沉寂的空气顿时被冷风扫荡一空,寒意逼来,突然之际,凤瑶猝不及防的打了寒颤。
柳襄迅速踏步入屋,而后极是灵巧的转身合上了屋门,一时,那凛冽波动的冷风终是骤歇了下来,凤瑶本是凉薄的身子,也终究是再度稍稍的缓和过来。
她下意识的抬头朝颜墨白望来,仔细将他打量,他则似是全然知晓她的心思,转头便径直迎上了她的眼,笑得云淡风轻,“我无事。”
他温柔平缓的回了话,似是当真不曾被方才那股凛冽的寒风冷到,整个人面色分毫不变,淡定自若。
眼见他着实无任何异样,她才稍稍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却也正这时,柳襄已是将膳食全数摆放在了不远处的圆桌,柔腻带笑的朝凤瑶与颜墨白望来,笑道:“今夜膳食仅以清粥为主,是以并非的奢然精致,望大周皇上与长公主见谅。”
颜墨白轻笑,“天气古怪得紧,喝些清粥也是尚可。”
说完,便自然而然的牵着凤瑶起身,缓缓踏步朝前,而后径直在圆桌坐定。
柳襄适时伸手,主动替颜墨白与凤瑶盛了粥,颜墨白勾唇而笑,也再度吩咐柳襄坐下,一道而食。
柳襄抬头朝颜墨白凝了几眼,也未拒绝,待道谢之后,便自然而然的坐了。
三人同桌用膳,气氛沉寂,谁都不曾再言话,虽表面看似平寂,但实则却是皆心底发重,压制不得,只是,谁都不曾全然挑破这层压抑的薄纸罢了。
凤瑶垂着头,兀自而食,奈何食欲不佳,草草几口之后,便再无食欲。
待得晚膳彻底完毕,那映落在雕窗上的光线,已是越发暗淡。柳襄并未耽搁,径直将桌上碗筷收走,只奈何,此际的船已被大风吹得越发摇晃,连行走都稍稍有些困难,柳襄端着碗盘径直往前,仅是足下却是颠簸踉跄,早已无法如履平地。
凤瑶抬头,静静将柳襄观望,满面深沉。
却待柳襄靠近屋门,却待打开屋门的刹那,迅速,骤风陡然强行钻来,柳襄猝不及防的被寒风吹得大肆后退,而那狂风也陡然全数将屋门吹开,瞬时便拂刮入屋。
屋内桌面上的东西被吹得齐齐走位,便是周遭架子上摆设的器具之物,也全数被吹落在地,摔得支离破碎。
柳襄后脚用力一蹬,内力一提,这才稍稍稳住身形,随即扭头朝凤瑶与颜墨白望来,正要言话,不料门外陡然有伏鬼的嗓音响起,“皇上,娘娘,海风骤起,海面也成漩涡,此番大风当前,三千船只尽数摇晃,若长此以往,许是会船翻人亡。”
伏鬼的嗓音似从嗓子眼里狂烈钻出一般,脱口的语气也极是狰狞嘶哑。
颜墨白依旧镇定而坐,面色淡然幽远,并无太大异样。他那摩挲着茶盏的指尖仅是稍稍而顿,则是片刻,他似如全然不觉那迎门而入的狂风一般,仅是薄唇一启,漫不经心的道:“放绳,连船。务必在一盏茶的功夫,将三千船只全数紧密而连,不留空隙。”
伏鬼扯着嗓子在外应声,颜墨白则平缓自若的将目光朝柳襄落去,慢条斯理的道:“风太凉,柳襄,且好生合好门。”
这话说得随意慵懒,并无半点起伏。
柳襄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但此番将面前之人那淡定自若的嗓音听入耳里,澎湃大起的心,似如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竟是莫名的平静了下来。
他仅是沉默片刻,随即便不再耽搁,当即迅速上前将屋门强行合上,待得一切完毕,暗淡的光影里,他僵立在原地,忍不住再度将目光朝颜墨白落去,却见他已是指尖一抬,端了茶盏便开始慢腾腾的饮茶。
究竟有何等的耐性与深沉,才可如面前这人这般淡定自若,且明明海风都快将船全数吹毁,这数十万大周兵卫也即将在大风里毁于一旦,但至始至终,面前这人啊,竟是都无半点的焦灼与反应。
突然,他心口一遍又一遍的跳动欲裂,一道道悟然与明然之感,也层层在心底蔓延开来。
也难怪当初容倾极是忌惮这颜墨白,也难怪如长公主那般性情的女子会被他吸引,也难怪许儒亦如此挤兑于他,也难怪大旭朝堂上下之人,对颜墨白这等佞臣之首最是趋之若鹜,不得不说,就凭他这等临危不乱,淡定自若的姿态与性情,便也是世上之人无人能及。
柳襄心有震撼,瞬时,一道道折服之感也在心底抑制不住的油然而生。
他往日也是钦佩颜墨白的志气与风骨,只因,从一个边关守卒发家,不仅当了大旭一手遮天的摄政王,甚至还做了大周的帝王,叱咤风云。天下大事皆得因他的抉择而地动山摇,然而谁都不曾料到,这种人也不是生来就是大富大贵,而是在泥泞与黑暗里摸爬滚打,才能练就成如今的这种淡定自若,临危不乱。
且他柳襄也自诩遇事不惊,自诩精明,但到了这颜墨白面前,他才突然发觉,似是他柳襄处处都及不上他,比不上他。
一时,心底再度生了挫败,落在颜墨白面上的目光也越发而紧。
大抵是察觉到了他的打量,颜墨白勾唇而笑,目光微微一抬,分毫不避的径直迎上了他的瞳孔,慢悠悠的道:“你如此看着朕作何?倘若无事而坐,可将周遭烛火点燃。”说着,嗓音漫不经心的一挑,继续道:“虽是风雨天,但自然也不该太过暗沉压抑。”
柳襄神色微动,终是应声回神。
待再度朝他扫了一眼后,随即便垂头下来,缓步往前,待将手中的碗盘重新放置在圆桌后,他便开始转身去周遭点灯。
他并未拒绝颜墨白的话,似是下意识里便将他的话听在了耳里,随即自然而然的开始依照他的话来行事。
却又待将屋内的烛火全数点燃,他才陡然回神过来,连带浑身上下都微微一僵,似是方才之际,他竟毫无怨言甚至极为温顺听话的遵了颜墨白的吩咐,行了事。
“有劳。”正这时,颜墨白目光再度在他身上流转两圈,懒散轻笑的出声。
柳襄眉头微皱,并未回话,也并未打算回话。
却是片刻后,沉寂压抑的气氛里,突然有倾盆之雨倾斜而来,那雨滴层层狂烈的打落在船身与船窗,啪啦作响,似是要将船窗彻底砸穿似的。
凤瑶心底越发而紧,缓道:“我出去看看。”说完,那只被颜墨白握着的手便开始挣扎,奈何颜墨白却蓦地握紧了她的手,丝毫不容她挣扎,只道:“不过是夜雨罢了,有何可看的。”
他嗓音极是平缓自若,懒散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