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正了正面色,脱口的嗓音也变得厚重认真,“他之行事,本宫自然相信。颜墨白如今在天下的名声,善战之本事,曲老爷想必也该是如雷贯耳。他想要对付谁,哪次不是手到擒来?无论是大旭,大楚,大盛,如今皆在他鼓掌之间,区区一个大英,他岂能对付不了?他如今不出兵,自有他之用意,他要的,历来都是太上皇崩溃无助,而后如蝼蚁一般,主动的在他面前匍匐称臣,任他宰割。”
幽远深沉的一席话,听得曲铮心生震撼。
大周帝王颜墨白的名声,他自然听过,他这几年雷厉风行的霸然之事,他也是如雷贯耳,也正是因为这些,才每番都会忘记那颜墨白竟会是他姐姐口中多番提及的苦命孩子。
终究是造化弄人,造化磨砺人。
谁又能想到,往日那悲戚可怜且四处流亡的孩子,不仅未亡,更还成了天下风云的人物。便是大英的这场飓风啊,竟也是他亲手所造。如此之人,的确令人闻之丧胆,心生震撼,只不过……
“大周皇上虽有意让太上皇主动臣服,但太上皇也非善茬,大周皇上迟迟不攻国都,肆意给国都留得喘.息的机会,如此轻敌之势,自然容易生得变数。毕竟,大英太上皇掌管大英多年,手段了得,大周皇上若要与他斗,不用强自是不行。”
待得沉默片刻,他再度复杂低沉的回了话。
凤瑶稍稍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漫不经心的道:“强强而对,胜败自是难分。只不过,本宫仍还是相信颜墨白的魄力与手段,也信这国都之城,不日便会彻底被他拿下。是以,也还是那话,颜墨白之计策,本宫无法更改,更也无心去撼动,是以,有关营救东临公子之事,我只能稍稍告知于他,但若他不愿暗助东临府暗卫入城,本宫也是无可奈何。而至于曲老爷你,若颜墨白帮你,自是最好,但若他不帮,也望曲老爷好生等待,待得国都城人心越发惶惶,粮草断尽,那时候,你不需费得一兵一卒便可入城救得东临公子;但若曲老爷不愿等,把持不住心神,一旦领兵强攻,所有最坏的结果,曲老爷都得好生想到,毕竟,一旦你东临府暗卫攻不下国都城,而是被国都城大军反杀,那时候,东临府暗卫全军覆没,太上皇因此而震怒,将所有怒火撒到东临公子头上,那时,曲老爷可不是在救东临公子,而是在给太上皇一个极快杀东临公子的理由。如此结果,想来曲老爷自是不愿看到,也如东临公子此际在宫中正过得好,因能制长生不老之要而备受太上皇重视,是以,太上皇此际本无杀东临公子之心,但曲老爷有意对国都城强攻,便容易成为东临公子丧命的罪魁祸首。”
冗长的一席话,被她以一种极缓极慢的嗓音道出,幽远淡漠,并未夹杂太多情绪。
但这话入得曲铮耳里,却是沸腾成片,将他心底所有萦绕而来的决绝之意全数击垮。
他的确不曾想过所有最坏的结果,也一直以为,有东临府暗卫攻城,大周岂会不要这个绝好的机会与他东临府的人一道攻打国都城。
但如今,所有的揣度全数面前这女子的话全数打散,连带最初的坚定与执着之意,都开始摇晃松垮,大有散架之势。
他突然不说话了,满目复杂,面上五官都要全数皱在一起。
待得兀自沉默许久,他终是回神过来,极低极哑的朝凤瑶道:“长公主一席话,点醒梦中人。曲某,受教了。”
说着,眼见凤瑶漫不经心的抬头望他,他继续道:“强攻国都城之事,曲某回去后自会好生考虑。也望长公主能尽力与大周皇上说说营救我那侄儿之事,倘若长公主与大周皇上能帮曲某一把,曲某与东临世家上下,皆会对长公主与大周皇上感激不尽。”
凤瑶缓道:“本宫尽量,曲老爷放心。”
曲铮这才极重极沉的点头,无心再多呆,开始恭敬告辞。
凤瑶按捺心神的扫他,也未多言,仅是随意应了一声。只是,待得曲铮即将靠近不远处的屋门,她才瞳孔微缩,突然出声道:“曲老爷说东临府老夫人乃你的家姐,如此说来,我那夫君的娘亲……”
话刚到这儿,她慢腾腾的止住。
只道是自始至终,这曲铮在意的都是东临府老夫人以及东临苍,全然不曾朝颜墨白考虑半分。虽也想着颜墨白本为强大,加之对所谓的亲人并非看重与亲近,但好歹是有所血缘关系之人,她姑苏凤瑶着实也有些不惯颜墨白的亲人竟能如此将他忽视,全然未有半许的担忧与心紧之意。
奈何,本是有心为颜墨白稍稍打抱不平一句,却不料这话刚出,曲铮已是稍稍驻足,头也不回的低哑道:“东临府老夫人曾救过曲某性命,乃曲某毕生恩人,老爷与老夫人皆不弃,将曲某视为兄弟,悉心栽培二十余载,曲某这条命,都是他们的。”
凤瑶猝不及防一怔,全然明白过来。
曲铮也不再解释颜墨白的娘亲,仅是话锋一转,再度道:“长公主今日之言,曲某便全然记下了。但也还是那话,若是曲某等上几日,大周与大英仍是毫无动静,曲某便再也无法多等,便是坏了大周皇上之计,便是东临府暗卫全军覆没,曲某,也一定要去国都城闯闯。长公主,告辞。”
嗓音一落,不待凤瑶反应,踏步而前,片刻便消失在了门外。
凤瑶神色幽远,面色清冷,但说来也是奇怪,本还起伏复杂的心境,此际竟莫名变得沉寂淡定,无波无澜。
她稍稍起身行至案桌,稍稍执笔,思来想去一番,终是在纸上落下几字:几日不见,心有盼念,可否,相见?
待得墨字落成,便全然叠好,差伏鬼送出。
却是夜半之际,本以为颜墨白会回信而来,竟不料,他竟亲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