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瑶就着茶水将药丸吞下,东临苍便也不耽搁,掏出银针,点燃烛火,烈酒微微满上了瓷碗,待得一切完毕,他缓缓起身,腾出软榻,随即垂眸朝凤瑶望来,“瑶儿且在这软榻趴下,在下要为你施针了。”
这厮依旧是一口一个瑶儿的唤着,凤瑶极是抵触,终究还是清冷道:“东临公子与本宫身份迥异,在称呼之上,还望东临公子莫要再越距。”
东临苍瞳色一滞,苦涩而笑,点点头,唤了声,“长公主。”
凤瑶听得越是有些古怪,却也未再耽搁,仅是缓缓起身朝软榻行去,而后稍稍褪却外袍,仅留亵.衣,趴在了软榻上。
整个过程,东临苍未言话,仅是极为认真的在她后脊上施针。大抵是他手法极好,银针入体,竟也不曾太过疼痛,只是心口越来越有些郁积,似有一大股气萦绕在心口,排泄不出。
她忍不住开始深呼吸,强行忍耐,奈何时辰越是往后推移,那股憋郁之感越发强烈,甚至连带呼吸都抑制不住的急促,似如进气极少,颇有强烈的窒息之感。
她额头布了曾冷汗,浑身紧绷,待再度撑了半晌之后,抑制不住的道:“还得多久?”
“快了。”他答得略微笼统,语气也极为难得的有些紧然,却是不久,后脊猛的大痛,似有什么东西强行钻入了脊椎,入骨入髓,疼得锥心。她抑制不住闷.哼,冷汗越发直冒,浑身当即发抖,东临苍强行按住了她的肩膀,低沉道:“长公主忍忍,一会儿便好了。”
凤瑶哪里忍得,只觉脊椎都快要全数断裂,疼痛难耐,这种疼痛,此生从不曾尝试,正待整个人要痛得发疯的起身,不料刹那之际,那锥入后脊的东西又陡然被拔走,瞬时,那锥心的疼痛陡然消停,连带心口郁积得甚至要爆裂之感也蓦地消失。
一时之间,心口,从未有过的通畅,甚至舒坦。
凤瑶终是停了挣扎,整个人呆住。
东临苍松了她的肩膀,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哑问:“长公主心口可有疼痛之感?”
凤瑶呆呆摇头。
“可有气闷之感?”
凤瑶再摇头。
他略是释然的松了口气,“效果该是极好,若不然,此际你自己心口定当疼痛。心疾之症,需多加调养,如今丹药与银针齐下,便得看能将心疾抑制多久。待诸事安定之后,在下会再为长公主研制心疾之药,确保将长公主的心疾彻底去根。”
“多谢了。”
凤瑶沉默片刻,终是道了这话,随即缓缓起身,将外袍穿上,待得一切完毕,正要急着出门去寻颜墨白,却是还未来得及从软塌起身,东临苍已出声道:“长公主,柳襄死了。”
这话蓦地入耳,凤瑶足下陡然顿住,瞳孔震颤,整个人僵在原地。
“前几日,柳襄突然回宫,长跪在太上皇面前请求原谅,也顺带将颜墨白挖掘的其余地道口的位置全数报给太上皇,将功折罪,太上皇终是留了柳襄一命,卸下心防。后来,在下研制出蚀骨散,交由柳襄,柳襄亲自在太上皇眼皮下送去了饲养蛊狮之地,悄然将蚀骨散掺和在狮群的饮水里,致使蛊狮群全全中毒,悉数死亡,甚至骨肉不存。”
说着,叹息一声,“在下历来主张不杀生,但如今才觉,有些事,非你能控制,便是你不想屠害什么,但命运如此,你不得不去当一回刽子手。许是正因在下思虑太多,考量太多,却是连柳襄,都比在下活得潇洒,死得潇洒。”
凤瑶满目起伏,脱口的嗓音顿时变得嘶哑,“柳襄呢?”
“死了。”东临苍按捺着性子再度回道。
“尸首呢?”凤瑶沉默半晌,才低哑问。
“柳襄灭了狮群,太上皇防不胜防,满心震怒,亲自将斩杀了。至于尸首,在下也是不知何处,许是,被随意拖出宫去了吧。”
凤瑶面色发白,情绪汹涌起伏,压制不得。
虽对柳襄并无感情,但却不愿柳襄客死他乡,惨烈而亡。那般娇然风月的人,本该是有他自己的大好前途,却不料,终究是为了她姑苏凤瑶,丧了性命。
这种感觉,无疑太过复杂,惆怅,甚至空荡,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亡,她从不曾想过要让柳襄付出什么,也历来都在拒绝柳襄的情谊,却也正因那日略是强行的话伤了柳襄的心,从而,才亲手将他推往了绝路。
柳襄……
或许,当日与他说话,便该多委婉些,待得天下大定,再按照计划为柳襄赐一门好亲事,只可惜,命运弄人,终究是命运弄人。
凤瑶白着脸,再未言话。
东临苍深眼将她打量,欲言又止,却终究未再出声。
待得二人缄默半晌,突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凤瑶这才陡然应声回神,下意识抬眸一望,便见不远处的殿门刚好被推开,那满身颀长的颜墨白已踏门而入。
“如何了?”他目光自然而然便落定在了凤瑶面上,仔细打量,眼见凤瑶面色苍白,他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瞳中氤氲着凝重之色,待站在凤瑶身边,便已朝东临苍径直问话。
东临苍缓道:“挺好。丹药与银针皆用,长公主心疾尚且治了六成。只是接下来的日子,得好生调理,每隔三月,在下都得再度为长公主施针一回。”
“如此说来,你并未将凤瑶心疾全然治好?”颜墨白平缓自若的问,语气无波无澜,但若是细听,却不难听出其中夹杂的几丝威胁。
东临苍无奈道:“心疾之症本是棘手,自然不能一时之间便全然治好。此症需循序渐进的治,也得好生调养。”
颜墨白深眼凝他,也未多言,仅是回眸再朝凤瑶扫视,眼见凤瑶面色并未全然平息,放缓了嗓音,“凤瑶,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