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如意最后又对着百里一如笑了一下。
这大概是她此生最难看的笑,她已感觉不到自己脸上的肌肉,真是遗憾。
不知他能否看出我在笑?
倒地不醒前,貂如意暗暗叹了口气。
貂如意一倒下,“网”便收了势,还是将两人围住,不再攻击。
金钩道:“小子,你救不了她,好自为之,逃命去吧。”
“呵呵。”
百里一如也笑了,冷冷的笑。
他自己一笑,便不由想起了貂如意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笑意是多么灵动啊。
“来吧。”百里一如已提剑冲向了金钩。
“你何必!”金钩挡下他,试图将他吼醒。
一个年轻人头脑发热一时冲动,算不上什么,年轻人必然有年轻人要犯的错误,可若为此丢了性命,就太不值得了。
或许是自己的儿子身上添了残疾,让他起了一丝恻隐之心,他不太想杀死百里家的儿子。
“杀!”
百里一如的衣服已被血浸透,他的眼睛也泛着血红。
这个以“软柿子”著称江湖的年轻人倔起来真是吓人。
与他招架几次,金钩的怜悯和耐心终于耗尽。
“你找死,我成全你!”
刷——
虚晃一剑。
噌碐——
毒刺连发。
百里一如逃无可逃。
他的剑法的确扎实,却也真的少了灵气。
若换成闫儒玉,定能躲过这些毒刺吧?百里一如想道,真可惜,没跟他学个一招半式。
叮——
就在百里一如准备受死时,一把龙鳞刀斜喇喇飞了出来。
龙鳞刀擦着百里一如的脸颊,撞在毒刺上,竟将毒刺由尖到尾劈成了两半。
百里一如和金钩本能地退后几步。
高手!
比闫儒玉还要厉害的高手!
这等能切断苍蝇脚的刀法百里一如只听说过,这还是头一次见到。
龙鳞刀飞来的方向,一个黑影孑然立在树影中,叫人看不真切。
“你是谁?”
“来救你的人。”
问题是金钩提出来的,回答却是对百里一如说的。
那人的嗓音之难听,只叫听者觉得有一把铁刷在刮自己的耳膜。
百里一如心下松了口气,也顾不得那人声音好不好听,赶忙道:“多谢侠士出手相救。”
“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为我杀一个人。”
“可我的武功并不好。”
“我知道,那人恰好比你还弱。”
“那你自己怎么不去杀?”
“因为我不喜欢别人欠我,你既然欠了我一条命,为我做点事总不过分。”
“你想让我杀谁?”
“你的问题太多了点。”
“这是我的最后一个问题,你若不能回答,就不必救我了。”
黑影沉默了半晌,终于道:“我好像已经救了你。”
百里一如转身,周围哪儿还有人,金钩已带着手下悄悄离开了。
他显然意识到了这个神秘人的厉害,帮派自然有着帮派的集体智慧,识时务者为俊杰。
百里一如蹲下身,伸手探了一下貂如意脖子上的脉搏。
她的皮肤铁青,发冷,却还有着一丝脉搏。
百里一如以为自己的感觉错了,又过了几秒,他明确感觉自己食指下方的皮肤轻轻跳了一下,这才欣喜若狂起来。
心情好了,他自然也愿意多念着那神秘人的好。
“既然欠了你人情,我好像只能为你卖命了。”
“你很懂事,我喜欢跟懂事的人打交道。”黑影宽慰他道:“你也不必太担心,若是听说了那人的事迹,不必我让你去杀她,恐怕你自己都要主动抱不平。”
“哦?看来他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坏蛋。”
“当然。”
百里一如还想再问点什么的时候,黑影已经不想与他废话。
黑影一闪,已到了他面前,又一闪,百里一如只觉得脖颈子一沉,便昏了过去。
晕倒前的一瞬,他手指着貂如意,做了个“救她”的口型。
——————————
貂如意以为自己死了,她梦到牛头马面押解着自己,往一扇巨大的铜门里走。
那铜门比一座山还要大,直走了三天三夜也没走到近前。
最后,牛头马面没了耐心,哥俩一商量,干脆去喝酒,不管貂如意了。
貂如意不知该往哪儿去,潜意识里又觉得该沿原路返回。
可来时的路她记得不太真切,走走停停,磕磕绊绊,直走了五天,才回到初始的地方。
那地方空无一物,就连天地都没有,只有一小团光,貂如意便朝着光走,走到那光里,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力量猛然一推,像是噩梦最后醒来的那一瞬。
她看见一只蝴蝶落在脏兮兮的床幔上,翅膀微微翕动。
我……没死?
在看到百里一如的瞬间,貂如意眼中的笑意就盖过了迷茫。
不管了,有这家伙陪着,死了好像也不太糟糕。
百里一如坐在离床不远的一张椅子上,专心致志擦着他的剑。
他像是心有所感,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貂如意。
看到那双会笑的眼睛睁开,他先是一愣,继而兴奋道:“你可算醒了。”
“我还以为你救不了我。”貂如意道。
“我的武艺虽不怎么样,运气却还不错。”对于细节百里一如不愿多说,他伸手想要扶起貂如意,却又怕了她身上的毒,只好站在床边问道:“怎么样?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看他笨拙的样子,貂如意笑得更欢了,她砸了咂嘴,问道:“我昏了多久?”
“八天。”
貂如意算了算梦里的日子,奇道:“还真是嘿。”
“真是什么?”
“没什么,”她吸了吸鼻子道:“我中了那么深的毒,即便睡了八天,也才好了一分而已,不过,若能吃上一个醉香楼的酱肘子,就又能好上一分,若再配上一坛梅子酒,还能好上一分……”
她说这话时,舔了两下嘴唇,嘴角简直要流下口水来,看得百里一如也忍不住嘴角向上勾了勾。
“即便有了酱肘子和花雕酒,你也才好了三分,剩下的七分可怎么办?”
“剩下的七分是最好办的。”
“哦?”
“你若是娶了我,剩下的七分自然就好了,是不是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