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了。
楚枫静静阖上眼帘,指尖摩挲过泛黄的书页。书房外传来了水一般的幽香,混合着雪的味道,他才发现,整座王府的梅花都开了。
其实这么多年来,他并不忌惮一个小姑娘是不是汉室天子所派的细作。若是楚王想一探究竟,谁人又能阻止。只是,他多年来斡旋于多方势力,眼中唯有乱世江山。便是自己的王妹又如何,她即便真是汉室之人,亦不敢从自己口中打探分毫。
世人早已传他罔顾圣意,祸乱臣子纲常,他自不该辜负这权佞的名号。
007却没想到最先等来等来的不是楚枫,而是这位借住王府的昭和翁主。苏菀却似乎并不意外,娇婉的眉眼收敛,又恢复成那带着三分怯懦的王女楚歌。她敛在榻上,作势起身,正欲给翁主问安。
“表妹无需行礼,听闻表妹近来卧病在榻,我特地前来探望,表妹呀,你可要好生将养才是,免得让我这般忧心。”方筠上前,按住楚歌,柔声笑道一如往昔。
在双目想触的一瞬,她却不由愣住。她记得……楚歌常年病骨,面容近乎憔悴,可今日一见,此女似乎不再如想象中的枯槁,肌理莹润竟似一方美玉。
她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指尖有几分泛白。
楚歌故意轻咳几声,微微低首,耳畔青丝几缕垂下。她咬唇,美目中恰到好处盈满委屈之色。
“谢过表姐。”
方筠见之,眼尾轻挑,故意道:“表妹可在王府有什么委屈,不妨与我一说,你我皆是女子年纪相仿,我还能为表妹拿捏主意,如何。”
苏菀却只管摇头,眼尾嫣红,故意变成那柔弱无助的模样。方筠心里明白,这是因府里头的人皆知表哥与此女关系疏离,自己故意让府中的人待她多有怠慢,此女心中有怨罢。
可她本生便不是楚家血脉,凭甚白白霸着表哥的怜爱。
方筠一顿,眼波流转:“表妹为何显得这般委屈,是不是……表妹恨表哥薄情,枉为兄长令尊为王府而死,可如今表妹在病中,表哥竟连面都不愿一见,委实叫人伤心。表妹,你只管将心事告知我听,我定不会说与旁人。”
苏菀环臂,抬眸凝视着方筠,面上半信半疑。她心里却很明白,这一句不过是方筠诱饵。
在原定轨迹中,楚歌一念伤感,竟将心中对楚王的怨念一并吐之。直言楚枫偏听谗言,不顾兄妹情意,竟从不相见,亦不知在害怕什么。
这话虽本只是原主在病中,被方筠套出的伤心语,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落入旁人耳中,自然变了味儿。这凝雪院虽处别院,却终归归属王府,四处皆安插着楚王耳目。此话不消方筠转告,楚枫便听闻了大半。
他听闻时面如寒霜,当场摔了长剑,心中愤懑可想而知,自此,及至楚歌及笄出嫁,他都再未见王妹一面。
此番,苏菀自然未落入方筠圈套,忽听闻门外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她心下一动,只隐忍啜泣一声,轻声说:“哥哥与楚家待我,已有养育之恩,我本是该拼死要回报的,可无奈生逢乱世,我一孤女却什么都做不了。见王兄日日操劳,竟都不能帮上一二,又怎敢奢望王兄再来我这儿看我。”
“我如今……只愿王兄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尾音这般轻幽,好不惹人怜。
听闻至此,门外的男子指尖一僵。
方筠显是愣了,她的嘴角都略有几分抽搐,此女的心性转换得怎会如此之快。前几日还是蠢不可及被牵着鼻子走的,怎的今日就懂得去讨好表哥了。
【恭,喜宿主,好感度加10点,目前为25点?!】007揉了揉眼,以防自己看错了。
——可是的确没看错,宿主甚至还没见楚君啊。
苏菀含着泪的眼眸不经意扫过隔扇外,她知道是楚枫来了,如计算好的那般,他恰巧听到了自己的陈情。
下一刻,果然,一道胜雪白衣翩然入内。
他停在珠帘外,室内还放着新鲜的梅花,如小时候一般。楚枫的目光淡淡掠过榻前的方筠,只对上那双似哭非哭,眼尾嫣红的眸子,病中的少女如雪中落梅,明珠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