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中最大的慰藉,直到李无瑕这个人的忽然出现——同西羌的先代汗王们相比,其实元颉的侍妾人数并不算多,至今也不过就是区区可数的不到十人而已,况且这些侧妃们又并不得宠,都是早早就被扔回远在草原的旧宫中去了。
此事甚至还导致元颉至今子息不旺,在正宫无所出的情况下,他目前膝下只有两名大妃所生的庶子;这二位皇子如今一个七八岁,一个才不到五岁,也都跟随他们的母妃一起待在旧都,并没有获得元颉本人的任何重视。
这种情形对于王朝的帝位传承自然是大为不利的,莫洛嬷嬷每每思及此事倒也并非不急;只是元颉如今毕竟年轻,正是年富力强野心勃勃的时候,他的心思并不肯放在这些看起来遥不可及的日后琐事上来。再者,如今天下已定,很多事想必无需着急也自会慢慢解决——比如子嗣,只要这日子太平下来,无需成日东征西讨,再多册几个妃子入宫,儿女绕膝还不是转眼可及的事么?
所以不但莫洛嬷嬷心中对此踏实得很,便是朝中的重臣们也不觉得有何问题,这些年来,他们劝说宰相沙勒赫续弦再娶的声音都比劝皇帝在意子嗣的声音大许多。所以,当元颉纳江梨儿入宫的时候,没有人觉得有任何问题,包括莫洛嬷嬷在内——哪怕她从来都不喜欢这些柔媚妖娆的华国女人,但在她看来,无论是谁,这些女子不过都是元颉的玩物或者生育子嗣的工具而已。
等哪一日元颉厌烦了,便不会再多看她们一眼,即使不将她们送回旧都去扔置一旁,也会向对待江梨儿一样,从此只当她是宫中可有可无的摆设般,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哪怕她有可能生下子嗣,这子嗣即便有些出息,将来迟早也必然归于皇后朵兰名下。
直到李无瑕这个人的出现——李无瑕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哪怕在元颉决意要杀她的日子里,朵兰仅凭远远的一面就已经意识到来自这个女人的威胁;更遑论到后来,元颉非但没有杀她,还郑重其事要迎她入宫为后的今日了。
元颉的变化使莫洛嬷嬷感到惊讶而不适应,朵兰的悲伤与愤怒也令她这个“母亲”倍感心痛!之前她匆匆见过李无瑕几次,只是那几次后者要么在重伤昏迷中、要么在身为阶下囚的极端狼狈下;莫洛嬷嬷看不出她有任何出众之处:论容貌及不上朵兰和江梨儿当中的任何一个,况且她还……就在明正典刑那日,随侍在朵兰身边的莫洛嬷嬷亲眼看见这女子手持利刃越过人群扑到她“爱子”面前!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危险!听说她之前也曾经当众口出狂言说要取元颉的性命,对于这样明显的威胁,元颉和沙勒赫不但不立即斩杀清除,反而一致决定要让她成为跟朵兰平起平坐的大羌国皇后?!他们是不是被华国女人的什么巫咒之术给迷惑了?莫洛嬷嬷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所以在李无瑕病重的这些日子里,这位嬷嬷除了每日温柔安慰心碎的朵兰之外,她所做最多的事,就是暗中不住地祝祷,希望那个阴险的华国女人就此死了才好!可是,天不遂人愿,李无瑕非但平平安安地挺了过来,而且就连她的父亲和兄弟,那软弱无能的华国废君父子也依仗了她的势力快要被放出来了。
朵兰几近崩溃,这是她从来没有面对过的局面——当元颉的心终于有一日不在她这边,她所有的任性、骄傲和自信便都已不复存在。最初还是咬着牙赌气,可是当赌着的一口气也撑不住时,她便彻底缴了械,沦为一个悲悲切切无所适从的木偶。既不知该如何挽回丈夫,也惶然无计去对付情敌,便连今日这个忽然召见,也还是出于莫洛嬷嬷的建议。
毕竟在莫洛嬷嬷看来,元颉对李无瑕突如其来的好感很可能只是因为男人“妾不如偷”的劣根性而已——这个统领兵马的异国公主是元颉从来没有见识过的类型,况且她又不卑不亢端着架子始终不肯屈服,这便无异于搔中了大多数男人的心痒之处,令他们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变得格外可贵。但其实只要将这个女子加以驯服,令她低眉顺目伺候在他身边几日,过了最初“求之不得”的新鲜劲儿,那么她的所谓“独特”和“魅力”也就很快消失殆尽了。
只是,本着这个出发点去召来李无瑕的莫洛嬷嬷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居然莫名其妙有些同情起面前这个本该无比厌恶的华国女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