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元颉本人,她便立即明白,那件事的确已是千真万确的了。
因此,虽然羌帝没有说话,李无瑕这边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耽误,她又躬了躬身,以肃然的语气直截了当地说道:“既然贵国之军已经尽占了这九州之地,那便应当早熄干戈才能有天下太平之盛世,陛下何苦骤然又动了那大肆杀戮之念?便是我等华国罪囚多有得罪之处,但百姓毕竟无辜,恳请陛下收回屠城之命!”
元颉轻轻哼了一声,这才抬头瞥了她一眼,满脸尽是鄙夷之色:“怎么,你这困在宫中的华国罪囚消息倒还灵通的紧!不过这事便是说了出去也没有什么,你从前不是说过么?朕是强盗、是匪类,不配做这九州万邦之主,那朕如今便好好做一个匪类便是!这岂不是称了你的心思么?你还有什么可啰嗦的?”
同羌帝此人相识以来,两人之间的交道如今也算打了不少,但直至今晚,李无瑕觉得自己才算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君主的真正面目!——此刻他面前这个男人,在满殿灯火通明的映照中,那双眼睛却发出如同鬼火般幽暗阴冷的寒光,便如同是草原上择人而噬的饥饿猛兽一般!
李无瑕立即再次重重地叩头道:“既然是罪奴言语冒犯陛下天威,罪奴的确罪该万死!求陛下将罪奴凌迟处死,放过这上京城中的百姓罢!”元颉“哈”的干笑了一声,冷冷道:“你以为这次屠城是因为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朕素日不过给你二分颜色,你便自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不成!”他说着便站起身,从书案后面踱了出来,走到李无瑕面前,仍是尖酸刻薄地道:“便是当真要换,用你的性命换这一城百姓,你当你自己是神仙么?呵呵,这可当真是笑死人了!”
李无瑕跪在地上给他如此奚落,神情却连丝毫也没有更改——这些原本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并没有什么太出奇的地方,因此她只是躬身又磕了一个头,沉声说道:“罪奴身为亡国之人,自然知道自身卑贱不堪不足以论,但陛下可听过民贵君轻说法?百姓如水,君王如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望陛下收回成命!”
元颉哼笑道:“我们草原上的人,都是你们口中的蛮夷凶狠之辈,哪里见过什么大江大河和什么载舟覆舟的?反正都说我们羌人是豺狼秉性杀戮为乐嘛,那朕今日便给你们看看,究竟什么才是豺狼秉性!”李无瑕急忙道:“若在两国交战之时,屠城之事虽然残忍,但的确可以起到威慑瓦解敌方,以及消灭敌方兵源的作用……此般行径我虽不为,但毕竟……毕竟也算得是古今用兵之时常见之事,说不上什么豺狼不豺狼的。只是如今天下已定,陛下正该收揽人心励精图治之时,此时再行屠城之举,实在是毫无必要只是徒增民怨而已,望陛下三思!”
元颉冷笑道:“民怨?便是民怨又如何?朕偏要看看是他们的头硬还是朕的刀硬!从前沙勒赫总是絮絮叨叨的劝说朕,说什么中原百姓要以德化之如何如何,如今怎样?连他自己都搭进去了!那些汉人又有什么心肝?哈哈,好得很,好得很!不过是杀人嘛,一人不服朕便杀一人,十人不服朕便杀十人!既然善政无效,他们不领情,那朕便索性成全了他们就是!”
直至此时,李无瑕方才明白,原来此次元颉忽然暴怒之下定要屠城的缘由竟是因为沙勒赫遇刺之事!其实那事原本纯属误会,只不过如今即便说了出来,元颉又哪里肯信?只不过平白搭上花容和沈掌针这条暗线而已。
一念及此,李无暇已然明白今日之事绝非劝说可以奏效的了,但她又如何甘心就此放弃,只得急忙又道:“既然宰相大人一向推崇善政,如今他还在病中,陛下难道就不顾虑他的心思么?这事若是宰相大人知道……”元颉打断她的话冷然道:“他就是太过心慈手软,才会得了今日这般报应,但朕却绝非他那般妇人之仁的读书人,你以为凭你的三言两语就能说动朕的心思么?”
李无瑕朗声道:“既然如此,陛下不肯收回成命定要屠杀华国百姓,那边请从我开始,我也是华国百姓!请陛下先杀了我再杀其他的人!”元颉嘿嘿冷笑道:“你当真以为我对你着了迷,所以舍不得杀你么?”他说着便俯身抓住衣襟将李无瑕整个人都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