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没好哪去。
要说他们都是在生产队干活挣工分的,她和肖广阳体格好也认干,混口饭吃并没什么问题。
可事情坏就坏在家里还有一个老的小的并不干活,老的就是肖广阳的奶奶,而小的呢就是肖广阳的四妹肖歆。
奶奶岁数大身体也不好,不能干活也便罢了,毕竟中国人的传统就是要给长辈养老送终,对于这点,张玉玲是无话可说的,可肖歆明明已经17岁了,正常也到了可以到生产队干活挣工分的年纪,可家里却一直在供她念书,尽管公公婆婆嘴上说她们没钱供,也不会供,但三小叔子每月都给肖歆寄钱的事,他们却也没有反对。
于是,这事便像成了个惯例一般,公公婆婆不提,家里的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提,毕竟钱实际上并不是从家里掏出去的,虽然有人心存怨怼,但说到底她们也没有怨怼的理由。
再者,张玉玲心里也清楚,即便她们说出了这些不满,也并不能改变什么,这家还没分,家里做主的自然也轮不到他们。
所以,在面对二弟妹李红英这番别有用心的挑唆时,她仍是没有吭声。
“大嫂,前阵子张家堡子的顾家不是找人来咱家说亲了吗,咱妈咋不同意呢,要我说小姑子早晚得嫁人,现在嫁……”
趁年轻还能多要几个彩礼。
李红英这后半句话还没说完,那扇破落不堪的黑色木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推了开来。
妯娌两人匆匆转头,正看到两个人影从门里走了出来。
“顾家的事以后再不许提!”
人影还没走到近前,那声带着恼怒的警告已经劈头盖脸地传到了耳边。
李红英闻言,不由心头一震,忙心虚地抬起头,恭恭敬敬地看向站在眼前一脸肃容的婆婆道:“妈……”她吞了吞口水,接着说道:“我记住了,妈。”
张玉玲也道:“妈,这里有我和红英就够了,您也忙一天了去歇一会吧,小歆也好久没回家了,去陪陪奶奶吧,她老人家一直念着你呢。”
肖歆盯着眼前坐在地上剥玉米的大嫂二嫂,不知怎的,眼眶竟不知不觉湿润了起来。
其实她们刚才说的那番话,她都听到了,两分钟前,她正要拿着小板凳出去给两个嫂子坐,但脚还没迈出门槛,二嫂的话声就飘了过来。
她知道二嫂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母亲听的,目的就是想让她退学,回家来或是嫁人或是增加家里的劳动力,虽然上一世,她听这话的时候,着实气愤了一阵,但如今再听第二次,她心里的情绪却不单单是气愤了,反而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五味杂陈。
上一世,她在听到这些话时,一方面气愤,一方面又很担心三哥的伤势,所以,听完这话的第二天她便在回学校前去三哥的住处看了他一回,之后又硬拉着三哥去了一趟县里的医院,等医生看完又领了好些伤药之后,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之后在回家之前,她又郑重地跟三哥说出了她经过一夜苦思冥想得出的结论,她决定不再上学了,虽然那是她十七年来唯一的梦想,但她还是觉得家里这个情况,真的不适合再让她念书。
大嫂二嫂都生了娃,奶奶身体不好,不能劳动,而三哥这马上要娶媳妇的当口又伤了胳膊,如果,她还让三哥继续供她,那小莲姐家里定然不能同意他们的婚事了,毕竟念书并不是一年半载就能结束的,那么也就是说,三哥还得继续苦下去,家里的日子也只会越来越糟。
所以即便三哥苦口婆心地劝了她好一阵,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辞了三哥踏上了回村的路。
至于那时她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这其中尽管有一时义气,年少倔强的成分在,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她不忍心。其实不只小莲姐心疼她三哥,她也心疼,她去县里看见三哥的时候,他已经整整瘦了一大圈,整个人瘦的都有些脱相了,虽然旁人都羡慕三哥工作好,但她知道,其实铁路上的活并不好干,和父母在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相比,其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他这工作只是看着体面,实际上说穿了,不过是个苦力工人罢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苦力工人,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连受伤了都舍不得去医院,要不是她去的及时,三哥这胳膊都有可能废了。
而这一切的源头其实都在她,要不是为了省吃俭用拿大半工资供她念书,三哥何苦要受这样的罪,他和小莲姐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吵架呢。
正是想明白了这些,那时的她才会义无反顾地退了学,然后正式从一名高中生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人。
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老天竟然给了她从头来过的机会,让她在抑郁而终之后,又重新回到了那个对她至关重要的人生岔路口,让她在这个平凡又萧瑟的日子里再次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