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的芸薹也熟了。
樊伉盼了整整两个季度的油菜终于可以收获了。
油菜跟麦子一样,最好是割下来的时候就将油菜籽打出来收进仓里,不然遇上雨天或是阴天,菜籽发了霉就只能扔掉浪费了。
趁着这几日天气晴朗,樊伉便组织人手收割油菜。
当初他种油菜的事曾在信中和吕泽提过,吕泽显是放在了心上,如今都已经领兵出战,驻守砀邑的将军还是照例带了人过来帮他收油菜。
樊伉真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舅舅在外领兵打仗还要操心他种地的事,心中不由十分感动。
虽然穿过来各种坑,但其实也还是有一些比较美好的东西,比如这些一心一意为他好的亲人,比如总是以兄长自居保护他的无名兄。
虽然其中或许也掺杂了某些功利的因素,但这些人对他好的心还是真诚的。
割油菜最好是趁着一早一晚空气湿度高,油菜角果潮润不容易爆裂的时候割,要不然等到大中午油菜角果干燥了一碰就开裂,角果里的油菜籽洒在地里捡都捡不起来白白浪费掉。
哪怕只能一早一晚割,人多干起活来还是很快的,尤其在牛车充足的情况下,半个月的时间六千亩地的油菜全部收割完毕。
也是樊伉运气好,期间一直未曾下过雨。收回来的油菜籽晒上两个太阳,等到完全干透,用连盖来回捶打两遍,油菜角果裂开,里头圆溜饱满的菜籽便脱落下来。
汉中也有种油菜的,只不过大家多是当青菜种来吃,从没有像樊伉这般一直种到开花结籽的时候。
跟随过来帮樊伉收油菜的军卒中有一个老军卒,上次收麦子他也在,自觉跟樊伉比较熟了,问道:“这芸薹籽真能榨油?能吃?”
樊伉点头道:“能的。而且芸薹籽含油量还挺高。等菜籽干了榨了油,我让人给你们做几个炒菜尝尝,你们就知道了。”
那老军卒哈哈笑起来,说:“难得兴平侯相邀,只可惜这回军情紧急,可是留不得那么长时间了。”
如今驻地人手都不够,还要随时听候调遣,他们也是抽空过来的,不像前几回多留一日两日并无大碍。自然是能早一日回营地更好。
纵然如此,老军卒他们还是帮着把油菜收回来,再补种了一季小麦,连饭也不吃,便要领着人回营。
樊伉知道如今情势迫人,他们又有军务在身,并没有挽留,只是将这些时日庄子里配的刀伤药取了些来,一人分了一小瓶。
“这些是庄子里自备的刀伤药,比军中常用的应该略好些,药方我也给了舅舅一份,想必军中很快便能用上,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莫要推辞。”
老军卒愣了一下。
他们身在军中如何不知道刀伤药的重要性?
军中缺医少药,很多同僚其实并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受了伤后没有侍医治疗也没能及时用药以至感染创口热而死去。
别看郎君给的只是一瓶小小的刀伤药,有的时候就是这么一瓶刀伤药很有可能救回一条命。
至于刀伤药的效果?
能让郎君用这么精美的瓷瓶装的刀伤药效果会不好么?
这个老军卒运气好,因为他本来就擅种地,因此每回来樊家庄帮樊伉种地的时候都有他,他也算是看着樊家庄从当初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废庄子慢慢地一点一点建起来的,心情格外不一样。
他摸着怀中的瓷瓶,眯着眼睛看着庄子里人来人往的忙碌情形,半是伤感半是羡慕地感慨道:“吾今年已有五十六,年迈体衰,尚不知能活几时,若是这回有幸能活着回来,不知道到时兴平侯愿不愿意赏口饭吃?”
樊伉听得格外悲伤。
汉承秦制,不论贵贱男子二十三岁起皆要服役,直到五十六岁止。然而战事频繁,生活条件艰苦的汉朝人,尤其是平民和贱民,很少能活到五十六岁的,也就是说很多人根本活不到退役的年龄就死去。
老军卒这样的算是非常幸运的。
“天佑大汉,老天必会保佑诸位平安归来,到时再来庄子里吃酒。”樊伉抽了抽鼻子,豪气地道,“也欢迎诸位来庄子里安度晚年。”
“好,冲兴平侯这句话,大家伙都要努力活着回来。”老军卒冲樊伉一抱拳,转身领着众人离去。
那背影在樊伉看来格外悲壮。
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归来。
樊伉在心里默默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