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哥窑茶盏,用指腹摩挲着光滑的质地:“行文流畅自如,政论深刻有见地,颇为不错。”
徐阶愣了下,颇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
皇上——皇上居然还记得自己的文章!
这每届考进来的士子,看似都是全国凤毛麟角的才子,实际上进了国子监之后,想要出人头地,做三品以上的高官,可能熬几十年都未必可能。
文官数众,但皇上竟记着自己的文章,这是何等的知遇!
“徐爱卿,”虞璁顿了一下,心想自己又得昏君一次了:“朕近来颇好道论扶乩,想委你为朕作一篇青词。”
青词?
徐阶怔了下,失望的心情在心底无声的蔓延。
他原以为,皇上相中了他的才学,是打算让他为国家效力,恪尽职守。
原来——竟是让他作这样的锦绣文章!
什么青词,不就是写给天上神仙看的吹嘘之作吗?尽择些华丽词汇,再吹捧下太平盛世、天子功德,回头一把火烧掉,便当做与上天相谈了。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自己内心的雄心壮志被泼了盆冷水,全都浇灭了。
“可听清楚了?”虞璁怕他没理解,又开口道:“明日午时之前,递到乾清宫前的孙公公那便可。”
徐阶忍下心里的不甘,低低应了一声:“臣,遵旨。”
……怎么感觉你怪不乐意的?
虞璁挠了挠下巴,隐约看出来这徐大才子似乎并不兴奋啊。
这要是严嵩被私下邀进乾清宫里,恐怕当天下午就能把青词递过来。
徐阶兴趣缺缺的又回答了他几个问题,便请辞告退了。
皇帝大人要了碟桃子切块,边吃边纳闷哪儿不对劲。
不过说到这姓徐的,他突然又想起一个人来。
虞璁啃着桃子,心想自己这穿个越,玩的跟卡牌收集游戏一样。
“阿彷,你听说过徐渭、徐文长这么一个人没有?”
整个大明朝,真正令后世铭记的大才子,只有三人。
撰写《永乐大典》的解缙,被放逐流亡的杨慎,和这既能画作诗文,又能行军奇谋的徐文长。
三个人里,他嘉靖朝独占两人。
正可谓是天命所归。
陆炳似乎对这里还算熟,迎客的小二一见着他腰侧的饕餮纹玉佩,当即恭敬的唤了声陆爷来了,小跑着请他们去楼上雅座,还端了果盘瓜子过来。
虞璁听他点了几样菜,抬爪招呼道:“来一只烤鸭。”
陆炳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一只……可能吃不完。”
“不打紧,”虞璁笑眯眯道:“吃不完带回去当夜宵。”
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陆炳心想得亏自家兄弟是半路来当的皇帝,这要是原先的尊上这么干,史书都不知道该怎么写。
等菜的功夫里,陆炳依旧跟从前候在乾清殿里一般,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阿彷。”虞璁正经道:“你再这么闷我就揍你了。”
陆炳愣了下,心想皇上最近是越来越闹腾了,只低低嗯了一声。
虞璁趴在干净的桐木桌上,随手开始把玩他腰上挂着的饕餮纹玉佩,随口道:“这是谁送你的呀?”
陆炳愣了下,缓缓道:“从前九岁的时候,我同你换了玉佩来着。”
虞璁怔了下,心想居然是自己送的,一时有点下不来台。
他既不知道这兄弟两小时候的故事,也不知道陆炳送他的玉佩如今去了哪里。
回头得想法子找找啊。
如今这宫里上下,也只有他能做自己的好友,可不能出了篓子。
一溜重臣都要用权势相御,哪怕性格再讨自己喜欢,都不能放下身段同他们当朋友。
其他才子墨客也无缘相处,徐文长如今在哪儿都找不着。
这样一来,陆炳倒成了自己社交圈里的唯一一人了。
“你也知道,我自从生病之后,许多事都记不清了。”虞璁露出平和而又无辜的神情,试探道:“你送我的那块玉佩,是什么纹饰的?”
陆炳定定的看了他一刻,轻声道:“双鱼。”
记住了,回头吩咐黄公公仔细找找。
谈话之际,四五碟小菜上了桌,还有一整只烤鸭流着油被拎了过来。
面饼是新蒸的,虞璁从前没试过,如今随手一碰,被烫的嘶了一声。
“我来便好,请喝些茶吧。”陆炳自觉地把陛下二字吞掉,略倾了身子,用擦净的银刀帮他片鸭子。
虞璁最近被伺候惯了,倒也喜欢这样撒手掌柜的感觉,他一面吹凉绿茶,一面尝了几个酥炸的虾球,胃口一时大开。
新鲜的大葱黄瓜被切的整整齐齐,陆炳也是考中武举的好手,银刀又稳又快,不出片刻便为他片了半只鸭子。
北京烤鸭只只都被喂得跟气球似的,皮酥油厚肉又嫩,好吃的不得了。
锦衣卫大人在这儿包一个,皇帝便两三口吞一个,两人竟像流水线般包包吃吃,半只鸭子片完的功夫,虞璁也打了个饱嗝。
“这鸭子皮儿烤的真脆,”他满足的呷了口清茶道:“确实有点饱。”
陆炳环顾身后,确认无人之后,才慢慢道:“陛下不必如此节省,若是喜欢,大可以晚上唤小厨房那边再做些来。”
“夜宵就是要吃点剩食,把鸭子酥肉炒豇豆一热,再来一碗凉稀饭,简直美滋滋。”虞璁深谙这种平民的小日子,摆手道:“等会你拎个食盒,把这些吃不完的都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