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奈何别夫人喋喋不休,揪着他一路交代,最后还是江笠井井有条地做了应对。别蜂起自然少不了挨别夫人几句骂。
江笠在旁边看着别家母子互动,心头微微泛起一丝柔软。
难道这就是老天让他借江轻舟再生的用意吗?
如此也不错。人生区区数十载,何必执着那么多的爱恨情仇,那么多的贪嗔痴呢!
……
山麓崎岖,白雪皑皑。
一队着游侠服饰的队伍簇拥着一辆马车在山道上行进。车轱辘磕碰在砂砾遍地的山林间,晃得两边布帘微波般摇曳。
眼见天幕渐沉,皓月初现,别蜂起便指挥着众人找了处遮风挡雨的场所,在山林中扎营休憩,又嘱咐众人入夜后不要打扰自己跟江笠。侍卫们都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布置妥当后,别蜂起留下赵侍卫长等人在外守着,自己走近马车,把鞭柄当秤杆,像揭盖头似的一把揭开车帘。
“夫人,快快下来,好生伺候为夫用膳。”别蜂起勾着嘴角笑得意味深长。一身墨色绣金线高领猎装勾勒得他宽肩窄腰大长腿,十分的俊俏风流。
马车里暖烘烘的,扑面一股淡淡的药草香味。
江笠穿着狐裘,抱着暖手炉,正若有所思。闻言只是笑了笑,驯服地将手递给他,由着他搀扶自己下了马车。
举目远望,就见山风呼啸,林叶窸窸窣窣作响。漫山遍野的白雪白蒙蒙的,让万物瑟缩,让归鸟迷途而忘返。
几处篝火烧得旺盛,篝火上都架着铁锅,锅里米水咕噜沸腾,夜风吹拂之间,隐隐飘来一股米汤的清香。
火舌舔舐着枝杈,烧饭的侍卫拿火棍一搅,便呲呲窜出一溜儿火星,倒像腊月时燃放炮竹烟火似的。
江笠捧着暖炉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这串不断扑腾的火苗,一脸神游太虚地梦幻着。他喜欢明亮温暖,活泼快乐的东西。
烧饭的张侍卫见他盯着自己,不由干得更卖力了。
真是太幸福了,能够为这么位神仙似的公子烧饭……!
江笠看得正起劲,冷不防被别蜂起一把拽进帐篷里。
他一进帐篷,迎面便闻到一股勾动人五脏府的孜然香气。
“不安于室的臭小子,饿死你算了!”
别蜂起气呼呼地将刚烤好的,还冒着热气的一只山羊腿扣到江笠桌前。
江笠跪坐下来,轻轻碰了一下:“有点烫……”
别蜂起便探身近前,他把烤羊腿上的肉一条一条撕下来放进盘中。他玄力浑厚,不知冷热为何物。
边撕边说道:“翻过这座雪山就是茶陵城了,茶陵城是北漠有名的药草之城,咱们路过那里,刚好可以顺便看看有没有治骨冷黑气的药物。对了,这个时候过去,还能赶上五色木庄一年一度的药草拍卖会呢。”
江笠看了片刻,决定说出真实想法。
“其实……我比较想喝外边那锅米粥。”
别蜂起“啪”的一下把烤羊腿摔进盘子:“小张已经定亲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江笠:“???”
一会儿后,他端着碗米香浓郁的米粥钻进帐篷。
一把将瓷碗搁到江笠案前,他歪嘴斜眼地威胁江笠:“再挑三拣四的,我就——”
“你就怎么样,打我?”江笠眉宇一挑,似笑非笑。
别蜂起牙一咬:“老子睡了你!”
睡他?江笠微微眯起眼睛,缓缓颔首道:“好啊。”他的脸上,是一种堪称莫测高深的微笑。
别蜂起的耳尖霎时便红了起来。不肯去接江笠的话。
江笠碰了碰那瓷碗,温度居然恰到好处。吃到嘴里不觉烫嘴,咽进肺腑只觉周身舒适。
“二公子真是体贴呢……”
“知道就好!”
别蜂起气哼哼的,又忍不住悄悄勾起嘴角。
哪知江笠又来了一句:“客套之言,万勿当真。”
别蜂起跳起来!指着江笠半天,一迭声只咬牙切齿地说“好”。
忽然转身就往床褥走去。
他先是四肢大展霸占了整个床,想了想,又侧过身背对了江笠,把棉被整个抱在怀里,翻身时还故意弄出很大声响。
“小书生,我告诉你!你现在应该好好想想怎么求我,否则待会你就没有被子盖了!”
江笠笑吟吟地喝他的粥,喝完了便慢条斯理地看起书来,完全不搭理他。
见自己无论怎么翻江倒海瞎折腾,江笠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别蜂起感到非常不高兴。
这时已经月上中天,夜幕清明辽远,明星稀疏,万籁俱寂。耳边只听到呼呼风声,侍卫巡夜走动声,和篝火烧得枯枝噼啪的响动。
别蜂起等了半天,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赢不了江笠手中那本书,顿时气得牙痒痒的。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此时的他已经是魂魄状态。他看了眼床上的自己,对江笠道:“小书生,虽然我已经进阶玄王,但为了保密,在家里一直忍着不敢试手,刚好现在出来了,不如你陪我出去,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试试手?”
“好。”江笠便阖上书。
别蜂起见江笠这么好说话,反倒狐疑了。
“我说出去,你就跟我出去?外边可还下着雪呢!”
江笠穿上自己的狐裘大衣,又戴上一顶白狐毡帽。回头温柔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我之间,不必计较这些。”
别蜂起那颗心脏立刻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你……那我们走吧!”
帐篷有前后门,方才别蜂起布置巡逻时,有意把侍卫都安排在前边。这时两人就悄悄从帐篷后门钻出去,掩人耳目地往后边林子走去。
林子中也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偶尔露出几点黑色树桩。一片片小雪花在夜风中零零飘落,宛如蝴蝶翩跹。还未落地,便已消融无声。
江笠置身其中,举目远眺,只觉万物枯肃,天地浩大,让人不自觉地心荡神驰。
他静静闭上眼睛,感受雪花落在脸上那点点针刺般的凉意。忽然忆起少年时桂臣雪送给他的那场花瓣雨,然而心中已再无初时那种悸动。
别蜂起跟江笠并肩站在一起,悄悄地侧过脸看江笠。
就见雪光映照得江笠雪白面颊艳若桃李,灼灼其华。一身素白长袍与山川同色,乍然望见,宛如谪仙。
别蜂起忍不住勾起嘴角,柔和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