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赌场底楼大厅,我回头看着赌场三楼顶部还铆着的几个鎏金大字,就觉得该改一改。赌场是马飚龙占用的村里的集体用地盖的,他一被抓,这盖的楼就被充了公。等马飚龙一伙的案子结了,如果我还想住在这儿,那我就得向村里缴纳房租。
只是新任的村长还没来,我得等等。
“干爹,饿不?”阿莲揽着我的胳膊,像变戏法一样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薯,递给我:“给你吃!”
我就说不饿。赌场内部有厨房。以后要做饭什么的,很方便。等我从淑芬家回来,我就随便煮个面条,三个人凑合吃一顿。
从明天开始,我就得认认真真在八爪村选地了。村里人都同意了。我可以先选地,后付租金。期限是一年。这真的是优待了。
“干爹不饿,你吃。”我看着阿莲,拉着她坐在附近路边的一棵树桩旁,沉痛地,“阿莲,干爹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奶奶……走了。淑芬说,你奶奶被当做村里的五保户葬在了村西的集体墓园里。”
阿莲就怔怔地看着我,呆呆地,沉默了半天。
我知道她难过,手紧紧地拉着她。
她“哇……”地放声大哭起来。“我就知道,那天晚上,奶奶活不长了……”她一边哭,一边撒腿儿狂奔。等到了她家门口,我呆住了,阿莲更是瘫软在地。
原来,她家的房屋已经倒塌。破旧的土屋只剩下了几面残败的墙壁,上面立着几只乌鸦。在我们进村之前,八爪村经历了一场瓢泼大雨。阿莲家的屋子,就是在那次大雨中轰然倒塌的。
“干爹,我奶奶死了,阿莲没家了……”
她扑在我怀中大声嚎哭。
我正因为知道了阿莲的奶奶没了,她家的土坯房不能住人,所以才坚持带着她,跟我一起去赌场住的。当然,阿莲也死心塌地要跟着我。
我认了她,整个村子都知道她是我的干女儿。虽然村民们对此看法不一,但毋庸置疑的是,阿莲在村里的地位一下变高了。
“我是你干爹,你跟着我,就有家……”
我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给她以安慰。
一个小时后,阿莲带着我去了村西的墓园。这条路我不熟,但阿莲是当地人,她熟。
天色渐渐暗了。我能看到远处江滩辺的停泊的船只,依旧是热热闹闹,灯红酒绿的。船上的酒家照常营业,吃喝完了,男人们再去岸边的简陋棚屋、水上的小船上找女人。
马飚龙一伙人被抓了。村里无人收保护费,饭馆的生意变得更好了。但奇怪的是,那些靠卖肉为生的女人们却也因此更矜持起来。
她们不再大模大样地在江辺招摇,招揽客人,反而低调地只等待吃饱喝足的客人主动寻上门来,在门边谈好了价钱,再进来办事。价钱谈不拢,她们就哐当一声把门闭上,再不开。女人们白天睡觉,晚上才出来活动。就算白天睡不着,她们也绝不会踏进村里半步。她们只卖肉,不和村里有家室的男人谈情。
白天里,人们看到的是破旧不堪沉寂的小村。夜里,这儿就是繁华的寻乐之都。白天和黑夜,互相交织,如此不同,但因为各自守着泾渭分明的界限,竟然也能奇妙共存。
墓园到了。
阿莲寻到了奶奶的坟墓。
对着坟头,她凄凉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