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子,叔不懂!叔斗大的字认不了几个,也不上网,跟你一比,感觉自己就是一只会说话的猴子,特伤自尊。”
“切,你就装吧。老实交待,什么的干活?”
少年忧郁而老成,此刻把手比成了一把手枪指向汉子,才露出了一点调皮的模样。
汉子听闻此言,一边走一边点头哈腰,两颊与下唇达拉下垂,一丝晶亮的涎水挂出嘴角,偏过头憨笑道:
“嘿嘿,小的朱富贵,洞庭湖大杨树人士,以卖点散货为生。今日途经贵宝地,小壮士要不要来一串棒棒糖?”
少年好奇地盯着他,问道:
“曹操留下望梅止渴的传说,巴普洛夫摇铃喂狗,后来狗只要听到铃声就会流口水,这些都是条件反射。可现在没有摇铃子,也不见酸梅子,你这口水怎么说来就来?”
“你敢骂叔是狗?”汉子抬臂没打着少年,顺势一抹嘴巴挺直身躯,口音切换成了普通官话,一本正经道:
“无它,唯嘴熟尔。行走江湖没一点技术含量哪行?”
“去去去,你也就能骗骗村里人,连姥姥都瞒不过。送给我的那台掌上电脑能够联通卫星,我查了一下要好几万,上网费用每个月都大几千。”
“实不相瞒,小壮士当年虎躯一震,王八之气直冲云霄。我还以为撞大运捡了个神子,这可是神的儿子呀,比牛魔王还牛,想以后跟着他混吃混喝不用愁。谁知道捡了一根狗尾巴草……唉,反正亏惨了!”
“你骗人!”
少年一脚没踢到朱富贵,不依不饶扑上去。两个人正在嬉闹之间,瘦削汉子突然停下,牙痛似的“滋”了一声,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愁苦不堪。
“江哥儿,恐怕这回真的碰上了大麻烦!”朱富贵缩起肩膀徐徐蹲下,掏出烟点上。
满江红扭头瞧见三百米外两道黑影正好卡在渡口延伸至大堤的坡顶,一动不动仿佛庙里泥塑的小鬼,甚是吓人。堤下一大一小两条船静静靠岸,大的是渡船,小的是捕鱼船。不远处艄公的棚子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在。
“叔,我早就想说跑路不是这样跑法的。这里就一个渡口,肯定会有人蹲点。月亮这么大,你像个大电灯泡一样在堤上瞎晃,几里外都看得清清楚楚。切,不准抽烟!”
朱富贵深吸一口,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弹掉烟蒂,剧烈咳嗽。少年乖巧地走到他身后捶背,埋怨道:“还才好点,又抽!”
“老毛病了,不碍事。”汉子长长吐出胸腹间一股浊气,转头望定一脸稚气的少年,郑重说道:
“前面那两个人有好浓重的杀气,肯定是道士一伙的。等一下我数到三你就往坡下跑,不要回头看,马上划小船过河。”
满江红听到这不同寻常的严肃语气,双眸顿时蒙上一层阴影,闷声问:
“到哪里等你?”
“不要管我,跑得越远越好,千万别落到这帮人手里。听口音他们是北方人,应该不会游水,你过河就安全了!以往找神子的顶多一两个人,偷偷摸摸地打听,跟贼一般。叔这一回大意了,没想到他们会搞出这么大阵仗,明着抓人打人还设卡,来者不善呀!”
“叔,要不我们回去,别走了。”少年仰头望月,眼中充满忧伤,道:
“我闻到好重的血腥味,心里慌得很。前年我同姥姥从大杨树走亲戚回来,中午经过公路边一户人家时,也是闻到了好重的血腥味。后来听说傍晚时分有个司机喝醉了酒下坡没刹住,把卡车撞进了人家屋子里。一家五口正在吃饭,没有一个逃出来。”
朱富贵缩了缩脖子,贼头贼脑地四下溜目,道:“呵呵,江哥儿,虽然你不是神子,但还是很有做神棍的潜质呢,把我都说得毛骨悚然了。那你再合计一下,如果我们退回去会怎么样?”
少年闻言迅速入静,一分钟后摇头道:
“我不知道回去会怎样,但感觉越往前走,心里就越慌。”
“哈哈哈,你还当真想预言未来呀!”
少年却不像他那样言语轻松,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浑身颤抖牙关磕得咯咯响,扯着他的衣角哀求道:
“叔,我们回去吧,真的别走了。好像有一个声音在我脑袋里面大喊大叫,说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别怕,天塌下来有叔顶着呢!”
朱富贵笑着站起伸手去揉少年头发,发现他竟然比自己还高上一点了。三年前他才多高一点?好像还不到自己的肩膀吧。
三年前的秋末朱富贵路过北洞庭,望见数百乌鸦盘旋天空。北雁南飞,都要在洞庭湖区歇脚或者过冬。若是到了南洞庭的湿地,则常见成千上万的鸟群遮天蔽日,蔚为壮观。
可乌鸦并非候鸟,煞是奇怪地聚成了堆,正在极有规律地以两里为半径盘旋。他略懂鸟语,只听到众鸦叽叽喳喳反反复复,表达的意思无非是:此非人子!
奇怪之下他寻向鸦群盘旋的中心,只见一个少年孤零零呆坐在江堤上,衣裳破旧却干净,瘦小的身子支楞着一颗大脑袋,身畔蹲着一条雄壮的大黄狗,竹筐里露出几根柴禾,正呆呆仰望着天际。
长河、落日、群鸦、衰草,令人感到无边的孤独与不尽的苍凉。仿佛天地万物都不存在,少年端坐虚空任岁月毫无意义地流逝,年复一年,只能自己和自己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