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约五十丈外的海面上出现一个赤膊少年,腿不迈却踏浪而行,扭动屁股跳着抽筋似的舞蹈,嘴里怪腔怪调地哼着:“……我可以划船不用桨,我可以扬帆没有风向。因为我这一生,全靠浪……”
站立在高高礁石上的如歌,掩住小嘴,噗嗤笑出声来。
这块大礁石探入海中,常年受海浪拍打喷溅,上面甚是滑溜,前面只站了如歌同如画两个。里正派了几个健妇提心吊胆跟在后头,生怕两姐妹掉下去。花戎也特意派出几个水性好的匪徒前去保护,却被岛民远远地隔开,只好悻悻在海边站列成一排。
那木排慌不择路,一头撞上岸礁,众匪一窝蜂似的乱哄哄就朝岸上跳。有被颠落的也不爬回排上,径直就泅水往岸边冲,跟疯了一般。
五十丈外突然喷出两道高高的水柱,一个硕大的鲨鱼头颅从海面上直立而起,獠牙森森,白光耀眼。
那少年人有如海神,矗立在鲨鱼头颅,目光炯炯正视前方。
哗啦啦……众人如风吹麦浪,尽皆跪倒,连一帮匪徒也不例外。
这少年人,是如歌痴心妄想中的盖世英雄。自天空飞下,诛杀白起,人力尚可为之。可踏鲨而行,除了龙君、神仙,谁又能做到?
更有那被贬斥的官宦,满脑子的君权至上,这时候也生出了异样的心思。君权乃神授之,若得神人相助,朝廷安敢再囚我等?甚至有那神怪小说读多了的书生,顿时脑力激荡脑洞大开,想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故事。林四娘家可没有养鸡犬,我等作为邻居,这升天的可能性还真不小呢!最不济,若得仙丹一颗,也能延寿百年。
尽管人人心里都想着靠近如歌,却不约而同、不由自主地远离了一点!
这可是神妃呀!俗人近之必沾福气,可谁又敢靠近?
花戎却没有随众人跪下,心情很有一些激动,又有一些复杂。就像一位老大哥,突然发现鞍前马后的小老弟长得比自己更高更强壮,必须要仰视才行了。
如歌也没有跪,心上却掠过一丝不安。
我的意中人,我不要你成神明,不要你成圣人!我要你温暖的怀抱,温柔的眸神。我不要你庄严肃穆,只能远远膜拜!
“咳,咳……”
难道这乱七八糟一群人真的是古人?怎么动不动就跪,小爷实在不太适应。牛皮不怕吹,火车不怕推!反正都这样了,吹就吹大点吧!
某人咳嗽了两声清嗓子,然后气沉丹田,以胸腔共鸣音大声宣布道:“尔等休生事端,待我去往龙宫,三日后归。”
白起这个逆天的bug消失,又有花戎镇岛,该不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他急切要潜回海底,看看“紫府”究竟存不存在。倒是想同如歌交待几句的,却不敢靠近。万一又被她一把抱住,就像中秋夜那般,可怎么走?
大白鲨缓缓下沉,连同上面的少年一起消失。
一阵涟漪泛过,海面逐渐恢复平静,跟什么都没有出现一样。
仿佛方才神奇的一幕,只是海市蜃楼随风飘过。
又好似食尽鸟投林,剩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
暮色渐临,霞光万丈,海风猎猎,凉气沁人。
如歌痴痴望向大海,洁白的面庞似玉雕一般,两行清泪悄悄从眼角滑落。
他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不同我说一句话就走?难道因为尘世俗女、蒲柳之身,配不上他神子之姿吗?难道他只是要来救我,却不曾爱过我……
她不走,谁都不敢先离开。黑压压的人群聚集在海边,面面相觑,跟土偶木雕一般,没有人挪动,也没有谁敢大声喧哗。花戎长叹一口气,把一声“大妹子”生生压下。
如画担心地挽紧姐姐胳膊,一会儿偷偷瞅瞅她脸色,一会儿又呆呆望大海,不知道小脑瓜里在想些什么。
林四娘紧赶慢赶,终于被里正派人接到,由两个健妇搀扶上礁石,小心翼翼地挨到女儿身旁,低声劝慰道:“女儿呀,你再不休息,再不吃饭,三天以后可就不好看了。”
如歌沉默了良久,终于轻咬贝齿,抿嘴苦笑一下,回转了身。
杏眼桃腮尚余泪痕,柳眉玉面犹锁轻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