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了。
李小却反而并不怕钱三小姐,她伸手指了指钱三小姐按着的软轻罗,挑衅的一歪头,那双干净的眼睛,也学着钱三小姐的样子,透出轻蔑的光芒。
有样学样,现学现卖。
钱三小姐低头朝着那卷软轻罗望去,果然见那薄薄的一层雾蒙蒙的罗卷上,有一个小坑洞,“哎呦。”
她皱着眉头,嫌弃的将那卷轻罗往前面推了推。
小掌柜惊的瞠目,急的忙小心翼翼的将那卷轻罗拽到面前,看见上面的坑洞,心疼的脸上立即涨红了,冒一层薄汗。
哎呀,这肯定是两位小姐抢东西的时候勾的。
这可怎么办?
他抬起头朝着李小和钱三小姐望,两位小姐都摆出了事不关己的样子。
钱三小姐暗叫晦气,不悦的白了李小一眼,想了想,又淡淡的笑了笑,“我听说你这个月及笄?到时候我也到陈府上去看看,顺便……也见识见识别人家寒酸的野表妹,是怎么办及笄礼的。”
说罢,钱三小姐撇了撇嘴,从李小身边绕了过去,仿佛充满了嫌弃。
李小看了看那小掌柜,又看了看那卷被小掌柜放在手心,视若珍宝的软轻罗,她扭头朝着张嬷嬷,低声道:“买了吧,还要那彩绢,也要了。”
“可是小姐……”张嬷嬷皱了皱眉。
“我的腰细,那个破的地方,可以压住,看不到的。”李小点了点头,说的笃定。
“那可要打个折扣。”张嬷嬷瞥了小掌柜一眼。
小掌柜立即露出苦脸来。
李小本正转身向门口,听到这话,又回首道:“原价买。”
张嬷嬷愣了下,连那小掌柜都有些吃惊。
李小却已经扭头朝着门口正往外走的钱三小姐望了过去——
只见钱三小姐正被下人搀扶着往外走,脚才抬起迈出门槛,一步一摇的下了三级台阶。
虽然讨厌,但这大家小姐的风范,却也有几分亭亭窈窈的魅力。
李小看着钱三小姐下了台阶,走了两步到路上,又转头准备朝着边上小巷子里停着的自家马车去。
李小看准了就是这个时刻,突然喊道:“喂!那位三小姐!”
她声音格外清脆,又格外大声。
张嬷嬷正准备掏钱,被李小吓了一跳——她可没听过李小这么大声说话过,而且,淑女可也不能这样大喊大叫的。
她又有些疑惑,这位李小姐,往日里没有这么不靠谱哇。而且,她喊住钱三小姐干什么。
室内的所有人,包括王朝、掌柜以及其他几位小姐和仆人,都朝着李小望了过来。
也包括路上的钱三小姐。
李小朝着钱三小姐笑的格外甜,她一边笑着,一边在心里数着数——一、二、三……
钱三小姐站在那里,看着李小笑的莫名其妙,有些不悦道:“你喊我干嘛?”
远处有几匹马飞驰,朝着这边街道而来。
即便是在城市街道中,仍未有减速。
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马蹄踩在地上,飞沙走石……
六……
“也没什么,就是想说,我及笄那天,欢迎你来。”李小说罢,扭头转向小掌柜,背对了钱三小姐,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
莫名其妙……
钱三小姐白了李小一,转身抬步,一边念叨着,一边继续自己方才的方向。
正此时——
那三匹飞驰的骏马嗒嗒嗒飞速穿过街巷,从钱三小姐左前方的街道中心跑过。
马蹄用力踏在地上,一脚踩上一块儿指甲大小的石子上,石子一边有弧度,在马蹄巨力挤压下,猛然飞射而出,如世上最快也最锋利的暗器,含着马上之人的重量、马的重量和飞驰速度造成的重量——
可石子飞射而出时,亮出的却是石子另一边的尖锐。
速度太快了,谁也未曾想过,会有这样的无妄之灾,更不曾去预防和抵御这样的飞来横祸——
当那石子擦过钱三小姐的眼珠,划过她的鼻梁骨,卸力弹向另一边……溅起一串血珠在空中时,谁都未能反映过来。
李小站在布行中,安静的站在布匹柜前,静静的看着门外马路上的钱三小姐,从始至终,似乎都已预料到这一切。
她只是安静的,等待着这一刻的发生,并沉默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李小最终听小掌柜的推荐,选了四卷布匹,待掌柜的包好递给她的时候,门外已经乱成一团。
屋子里买布匹的小姐们早就冲到了门口,四周路过的行人也多围在附近指指点点。
每个人都探着头,想去看看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和鲜血,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小也并不知道钱三小姐怎么样了,她之前碰触到钱三小姐的手时,看到的是钱三小姐下了台阶后,转弯往自家马车走时,险些被飞溅的石子射中——那颗石子,堪堪擦过三小姐的后脑,几缕头发和一根珠钗被射飞,但她人没事。
不过是十几个数的错开,如果钱三小姐停顿上十几个数,那就会正正被那石子射中。
所以,李小喊住钱三小姐,正是想要让她,在那个位置上,停留上十几个数的时间,然后……不要错过那颗石子。
她不知道钱三小姐会被击中什么地方,却知道,定然会受伤。
下了台阶,她记得张嬷嬷交代她的礼仪和姿态,微微提起裙子,走的很缓慢。
母亲曾经也教过她的,要这样慢慢的走路,盈盈的走路,像个大家闺秀一般,从容,贵气。
绕过钱三小姐一群人时,她的视线穿过人群的缝隙,看见有婆子背起钱三小姐往自家马车方向去,地上和婆子的衣服上,滴溅的全是血点子。
而钱三小姐娇嫩嫩的脸上,更是血糊了一片,她的一只眼睛和鼻梁骨突出的地方,正是鲜血流出之所在。
李小只瞥了一眼,便随着张嬷嬷,由王朝护着,走向自家的马车。
一路上,没有人注意到,李小一直攥紧了拳头,背脊挺的笔直笔直,既是紧张,又因为着某种奇怪的情绪,微微颤抖着。
那小掌柜送走了李小,忙放下手头的布料,朝着门外而去,口中念叨着:“哎呦,这是怎么了?钱三小姐这是怎么了?”
站在一边的小伙计搓着手,摇了摇头,“石子儿钻过眼珠子,八成是瞎了。鼻梁也划了一道子,还破了相。”
“哎呦……这可咋弄的哟。”小掌柜五官立即皱在一起,声音都紧绷了几分。
艳阳之下,四周行人匆匆,待钱三小姐一行人离开了,街道上,便仅剩了布料铺子门前地上的血滴子。
可不过几刻钟的时间,附近的人便再不去讨论这事儿了,就如那不过是‘今天天气很好’‘昨天吃了二两肉’这样的小食一般。
布料铺子上面的牌匾金晃晃的,很快,连铺子里的小掌柜,也会完全忘记今日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