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道:“大成。不要乱说话,能不打仗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上次在义乌杀的那些是正宗的倭子,而所谓的倭寇,不过是沿海那些以打渔为生的渔民和海商,引了倭人来打劫东南的城镇而已,他们并非是倭人,象这次来的汪直和徐海这两个倭寇头子,都是正宗的中国人。”
陈大成恨恨地向上“呸”了一口:“没良心的东西,带着东洋倭子来杀自己人,这种人就应该千刀万剐才是,还招个鸟安啊。”
天狼知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这些底层的百姓对倭寇的痛恨,往往是最强烈的,而主战的情绪也是最为高涨,戚继光能把义乌兵们安抚下来,让他们肯今天来这里为了招安而站岗,想必也是做了许多工作。
天狼笑道:“大成,事情很复杂,并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这些人虽然做的事情十恶不赦,死一百次都够,但毕竟现在也有悔悟之意,若是不给他们一条退路,那他们只会死战到底,东南这里还不知道要打多少年的仗,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遭遇兵灾,大成,就是你的兄弟们,也会有许多人无法活着回到家乡。”
陈大成慨然道:“天狼大人,我们选择了当兵杀贼,就早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俺那媳妇还跟俺说,若是不能平定了倭寇,就别回家了。嘿嘿,只是这样不战而胜,总觉得心里闷得慌。”
天狼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大成,可别想得太简单了,只怕以后这战事不一定能中止呢!”
陈大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怎么,还要打?难道倭寇不想投降?”
天狼笑着低声道:“也不完全是,汪直徐海这几个头子是想招安的,但他们的几万手下以后如何安置,会成问题,而且对于汪直和徐海这几个首领的处罚,现在朝廷还没有最后决定,若是最后把他们处死了,难保手下人不会复叛,到时候可能会是持续的战争了。”
陈大成撅了撅嘴,低声道:“朝廷是想让人投降了以后再杀?”
天狼收起了笑容,点了点头:“很可能有这意思,还没定,大成兄弟,你怎么看这事?”
陈大成跺了下脚,说道:“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是丧德的,就是对付十恶不赦的倭寇,也不能这样,如果要消灭他们,就应该真刀真枪,明火执仗地在战场上杀,如果允许他们投降,把他们招安了,那就是赦免了人家的罪过,再要杀的话,只怕难服人心,天狼大人。俺陈大成性子直,有啥说啥,我想兄弟们。还有普通百姓们也会这样想的。”
天狼叹了口气:“只可惜你们都能想到的事,在上面的人未必会想到。胡总督忧心的也是这件事,所以也希望汪直他们首先是要信守承诺,今天准时前来接受招安,其次要为朝廷剿灭其他的贼寇,建立功勋以将功赎罪,只有汪直他们以实际行动洗刷了自己的罪恶,胡总督也才好向皇上为他们求情啊。”
陈大成嘟囔道:“要换了我是汪直,才不招这个鸟安。天狼大人,他们人又不傻,你们能想到的,他们不可能想不到,就会这么心甘情愿地往这个火炕里跳吗?”
天狼微微一笑:“现在木已成舟,不跳不行了,上次我去双屿岛谈判招安的时候,日本的倭子和吕宋岛上的西班牙人,还有福建广东一带的海盗头子陈思盼联手攻击了汪直,把他的老巢双屿岛也一把火烧了。汪直多年的藏宝给抢了个精光,部下也损失近半,虽然最后反击消灭了陈思盼。但现在他们外援已绝,又无粮饷,已经支持不下去了,由不得不招安。”
陈大成作为中级军官,对这些海上近来发生的战事一无所知,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居然还有这种事!怪不得汪直这回转了性呢,天狼大人,你说汪直他们会不会只是想假借着招安躲过一时,等挺过这段之后再重新回海上称霸?”
天狼摇了摇头:“形容走上贼船是上船容易下船难。可对于汪直他们来说,是上岸容易离岸难了。你说的这个,胡总督已经考虑到了。也作了周密的安排。”天狼的目光眺向了远处的海平面上,双眼一亮:“大成,你看,这不是来了么。”
人群中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士兵们仍然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可是脑袋却都齐齐地看向了远方的海面上,只见百余根木制桅杆,渐渐地从海平面下露出了个头,然后渐渐地露出了桅杆上挂满的风帆,接着是船身,还有前甲板上站着的密密麻麻的短衫无袖劲装的海盗们,而一尊尊的重炮乌黑的炮口已经从船的两侧伸了出来。
这个庞大和船队足有三百多条武装快船,而船上的水手更是不下四万,端地是旌旗遮天,蹈海而来,让陆地上的众人无不相顾失色,即使身经百战的戚继光和俞大猷等人也是脸色一变,除了戴着面具的天狼外,也只有胡宗宪处变不惊,面沉如水,只有威严的胡须还在随着海风飘扬,脸上却是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徐文长微微一笑,对胡宗宪说到:“部堂大人,汪直这次是故意显示武力,应该是把家底全拿出来了,就是想争取更好的谈判条件。”
胡宗宪点了点头:“这点伎俩自然瞒不过我,只是谈判是要以实力为基础的,以前他不用摆出这么多船,我们也只能主动向他求和,现在他带着所有的部下一起来,也只能接受我们的条件,文长,这难道不是一个绝妙的讽刺吗?”
徐文长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一切不言中。
胡宗宪看了一眼身边的俞大猷,说道:“俞将军,传令,让汪直的舰队全部呆在港外十里的距离,叫他本人开着黑鲨号进港上岸,接受招安。”
说到这里时,胡宗宪扭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天狼,说道:“俞将军,你和天狼执我的令牌过去,记住,今天要以威对之,切不可失了朝廷的声势。”
俞大猷点了点头,接过胡宗宪递过来的令箭,执于左手,一撩将袍,右手按着剑柄,昂首阔步地向前走去,经过天狼的面前时,向他转达了胡宗宪的将令,天狼微微一笑,与俞大猷并肩而行,登上了早就停在码头边的一艘巨大八艚战船,也是新建的浙江水师的旗舰宁波号。
巨舰缓缓地向着汪直的船队开去,而号台上的传令兵们则以旗语的方式告知对面,让汪直的舰队停下,而对面的那只几乎遮盖了大半个海面的庞大舰队果然停了下来,纷纷放下船首的铁锚,停在了海中,只有最前面的那条黑鲨号,仍然速度不减,缓缓地向着港内驶来。
天狼看着这条自己曾经在一个月前洒过血,流过汗,经历过惊心动魄的生死海战的武装快船,感慨万千,这条船显然经过了维修,船身上那些给打得稀烂的护栏又重新装了起来,甲板上的血渍也早已不见,舰首那只给打得千疮百孔的船首像也换成了一只新的威猛海兽,唯一不变的还是站在船头轮舵处的汪直,今天他换了一身黄色的绸缎袍子,就是上次在双屿岛初见自己时穿过的那套,看起来就是那个他自封的“徽王”的行头,一身精练打扮的徐海和提着巨杵的毛海峰分列他的左右。(未完待续)r4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