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是受了顾淮的吩咐,前去四姨娘院子里找顾瑾瑜料理四姨娘后事的。
结果,谁曾想一推开房门,竟看到了顾瑾瑜悬挂在房梁上,摇摇晃晃,飘飘荡荡的尸体。
管家吓得屁滚尿流,直接嚎了一嗓子,连滚带爬的跑出了院子。
院内仅有的两个小丫鬟因为碍于顾瑾瑜丧母心痛,见她从顾淮的书房回来后就把门给关了,想着兴许是想自己一个人静静,不愿旁人打扰,因此也就知趣的缩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听到管家的惊叫声后,两个丫鬟才从屋子里出来,跑四姨娘的房间一看,也惊的下意识跑开了。
府里一下子死了两个人,虽然是无足轻重的姨娘和庶女,但这要是传了出去,尤其是在当下的节骨眼上,不知道又要传出什么瞎话了。
比如说,相府后院的这两个女人,是因为知道了顾淮和德妃的私情这才被灭口了。
内忧外患,顾成恩刚给顾淮出谋划策,指点了一下迷津,顾淮是不可能再将他从别院召唤回来了。
焦头烂额之下,他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那就在宫里当差的顾念时,许久没有回家的顾副统领。
顾念时以前在家的时候,他与四姨娘和顾瑾瑜母女二人的感情还不错,现在她们前后脚死了,若是不往宫里传个信,这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而且,把顾念时叫回来,还能打探一下宫里的消息,缓和一下父子之情。
当机立断,顾淮又派人把顾念时给喊了回来。
巧的是,顾念时今日也不当值,所以在收到消息后,他只是犹豫了一会,便跟正统领李慧龙打了声招呼,回了相府。
回去后,顾淮笑脸相迎,奈何顾念时却冷冰冰的,爱答不理。
连一声“父亲”都没叫,他直接往四姨娘的院子里走去。
四姨娘和顾瑾瑜已经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梳洗打扮一番,仿佛安静的睡着了似的。
对于四姨娘,顾念时是打心眼里尊敬的。
对顾瑾瑜,他也是真心当同胞妹妹一样疼爱的。
这二人的死因,顾念时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询问过报信的家丁了,因此也没有必要再去与顾淮多费口舌。
弯腰给四姨娘拜了一拜,顾念时目不斜视,抬脚打算离开,却被忍不住火气的顾淮给呵斥住了:“站住!”
顾念时脚步一顿,紧接着就跟没听到一样,继续要往前走。
顾淮一把拉住顾念时,恼声道:“你翅膀硬了,眼里是不是没有我这个父亲了?!”
先是顾成恩,后是顾念时,别管是不是亲生儿子,只说养了他们这么大了,让他们顶着相府的荣耀这么多年了,他们所拥有的一切资本,都是顾淮这个做父亲的给的。
可是,这二人却要脱离相府,与顾淮形同陌路,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忘恩负义,还不如养两条看家狗!
顾淮身为大家长的权威,以及做父亲的自尊受到了侵犯,所以在看到顾念时冷待自己后,从顾成恩那里积攒的怒火就压制不住了。
“父亲知道你现在是副统领,在宫里风光无限,可你别忘记了,你当初是怎么进的宫!”咬牙切齿,顾淮喋喋不休道:“你能有今天,是托了谁的福!”
顾成恩的刑部侍郎这个官职,是靠他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和才干得到的,这算是名副其实。
而顾念时一介书生,却当了禁卫军副统领,任是谁想想都觉得其中有猫腻,必定走了后门。
因此,在顾淮的潜意识里,顾成恩反逆也就罢了,可顾念时如果也不听话就太不像话了。
毕竟,身份上来说,他是低人一等的庶子,就应该低三下四,忍气吞声的。
从官职的来处说,他更应该对顾淮感恩戴德。
然而,顾念时却在顾淮面前如此硬气,这在顾淮的观念里,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事情。
庶子就是庶子,永远只能像狗一样的摇尾乞怜,翻不了身。
当然,自己和德妃所生的宣王就不一样了。
宣王在老皇帝的那堆儿子里,即使不是皇后所出的嫡皇子,可却是天潢贵胄。
名义上是老皇帝的儿子,那就别管嫡庶,那都是金贵的。
自古以来,皇位虽然在道理上是传长不传幼,传嫡不传庶。
可是,历史上不还是有许多例外吗?
顾淮希望,宣王就是那个例外。
可惜了,宣王确实变成了亓国建国以来,第一个瘫痪在床的废物王爷。
宫里的女人上到妃嫔下到宫女乐于勾心斗角,宫里的男人同样如此。
准确的说,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争斗。
小太监们会为了多得到主子的关注,亦或者是争宠,也会相互陷害诋毁。
侍卫和禁卫军们,同样免不了明争暗斗。
因为,没有谁愿意一直被人当泥巴一样踩在脚底下。
越是底层的人,越要想方设法的,不择手段的,不惜一切的往上爬。
从普通的禁卫军,到禁卫军统领,如果没有背景,没有立过什么奇功,只靠个人努力的话,至少要十年。
而顾念时,却一跃而上,直接成了副统领,这搁在谁眼里,谁不眼红?
表面上,那些禁卫军们恭敬客气的喊他一句“副统领”,背地里他可没少听到他们是如何酸里酸气的编排嫉妒他的。
虽然,他们说的是事实,他就是靠着父亲顾淮上位的,但他也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
依着禁卫军的惯例,每隔三个月就要举行一场格斗大赛。
不管级别如何,可以跨级挑战。
输的人最多丢了面子,而赢的人却有奖赏。
跨级挑战的级别越多,奖赏越丰厚。
禁卫军的月俸比起宫外的那些人是多一点,但与在宫里当差的其他人比还是有些逊色。
毕竟,小宫女和小太监们,或者是掌事大宫女和大太监们会暗地里找点生财的门路,比如说偷偷卖掉主子打赏的首饰之类的。
而禁卫军几乎无人问津,收不到什么赏赐,只能捧着每个月固定俸禄。
起初,很多人认为顾念时这个通过走关系进来的柔弱书生应该最好扳倒,所以大家都想挑战顾念时,一来为了奖赏,二来好打顾念时的脸。
顾念时为了不让自己出丑,也为了摆脱父亲的光环,不知道在背地里偷偷下了多少功夫苦练武功。
他的那双手,原来可是作诗绘画的,如今却不知道被多少把刀剑磨出了一层层厚厚的茧子。
他的脸也不似以前白净,身子骨也壮硕了一些。
受过不少伤,洒过不少汗水,如今的他,早已脱胎换骨,不是当年的他了。
顾淮的话,很是伤人自尊。
顾念时一把拂开顾淮的手,幽幽道:“父亲,儿子有今天,全是托了您的福,您放心,儿子这辈子都忘不了!”
“不过,您做的那些丑事,如今已经传的人尽皆知,儿子劝您有功夫在这里与儿子废话,还不如赶紧去善后!”
“好,好!真是我的好儿子!”听着顾念时这冷言冷语,顾淮气极反笑:“顾念时,你别忘记了,你身上也流淌着顾家的血!”
“顾家有事,你也别想逃脱干系!”
这一个个没心没肺,事不关己的,都想造反了!
顾念时冷哼,不以为然道:“生死有命,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要是真可以,我还真不愿意做顾家的人!”
早年,他心思单纯,一心放在诗词歌赋上,不曾觉得顾淮和顾成恩有多么的无情无义。
但当二姨娘死了,他便看清楚了顾淮和顾成恩的心有多冷硬。
外面的人都说顾成恩不是顾淮的种,可他们二人都一样的狠心,一样的冷漠,这要说不是亲父子,顾念时是不信的。
要说四姨娘病死了还情有可原,可顾瑾瑜正是最美好的年纪,她要是生活在一个温暖有爱的家里,又怎可能会选择跟着四姨娘去了?
自杀,那是必定在这家里找不到活着的指望了。
再说了,现在这个家也已经变得不像家。
死了的人解脱了,活着的人也都是一群行尸走肉,就是真被老皇帝给灭了满门,顾念时也一点都不怕。
没有再看顾淮一眼,顾念时大步流星的离开,留给顾淮一个背影。
“这个孽子!”捂着胸口,顾淮重重的咳嗽了起来。
身边的管家见状,赶紧给他轻拍着后背,安慰道:“老爷,您别激动,身子要紧!”
顾淮咳得面红耳赤,心想着自己堂堂一朝丞相,竟混成了今个这般众叛亲离的地步,真是没脸见人了!
好不容易平息了下来,他一转头看到了床榻上,并排的两具尸体,眉头又紧蹙起来,“管家,现在就将四姨娘和三小姐葬了!”
“要是有人问起死因,就说她们二人病死的。”
“是,老爷。”管家应了声,便对下人们摆摆手,大家一起将四姨娘和顾瑾瑜给抬了出去。
既然顾淮没有多交代,管家也就默认了他的意思,将那苦命的母女二人草草给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