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通了。
但,他是吗?
贺卿没有贸然下结论,她隐蔽的看了一眼顾铮,他正指着地图上的那几条粗线,“诸位请看,在图上将这些地方都标注出来之后,便可发现,几乎所有的地震都围绕着某一条线。可以肯定,其中应该是有某种规律的,只是如今尚未被发现。”
地图上的标注太过直观,所有人自然都被他说服。太皇太后更是指着京城所在之地,面有余悸道,“我朝见过之后,京畿便有数次地震,却是因为就在这条线上。”
不是这么亲眼看着,很难想象自己竟然一直生活在一个危机重重的地方。
太皇太后脸色发白,心底已经隐隐起了迁都之意,只是碍于如今自己尚未完全掌握朝堂,因此不好开口提出,须得等一个契机。
倒是朝臣们还算镇定,看着地图,各有思量。最后薛知道问,“顾大人,京城上一次地震,是在何时?每次地震之间,间隔时间可有规律?”
顾铮摇头,“每一次地震的严重程度都不同,间隔时间更是毫无规律。但三五年间,总有一次,或大或小。距离上一次地震,已经过去了五年。”
“那就是十有八-九了。”参政知事姚敏皱眉道。
贺卿凑到张太后耳边提醒了一句,她便开口道,“当务之急,不是研究地震的规律,还是要解决了眼下之事。既然知晓五月十五日可能会有地震,便当设法减少损失才是。”
一句话将众人拉回了眼前这件事上。
在推断地震这件事上,众人都算是输给了顾铮,但是涉及到政事,他们却是经验丰富。薛知道很快道,“地震一来,必然损毁房屋。最要紧的还是疏散民众,难怪太-祖皇帝托梦之言会是如此。只是,让百姓们全数出城,不太现实。”
“依老臣看,祭祀还是应该如期举行。届时文武百官、勋贵皇亲乃至家眷皆可一并前往。”同平章事刘牧川道。
祖先托梦,祭祀自然是应该的。正好可以借机把人都带着,也不用将消息传扬出去,闹得民心沸腾。不过……贺卿看了一眼这位刘大人,显然在对方心中,他所提的这些人最紧要,百姓则可以放在后面,因此暂时并不考虑。
姚参政摇头道,“祭祀自然要进行,但京城百万民众,才是最重要的。既然上天垂怜给了警训,提前知晓此事,咱们自然要尽力做到最好,减少百姓们的损失。否则,岂不是愧对了这一身紫袍金带?”
“那依你说,又当如何?”刘牧川不忿道。
姚敏低头想了想,道,“祭祀之地在城南,既如此,便将百姓往城西和城东疏散。这两处地方,都有寺庙道观,届时叫他们寻个由头,做个法会道场,自然有许多信众前去。”
他提了个头,其他人便也纷纷出谋划策,你一言我一语,大部分倒都是值得采纳的意见,也的确可以疏散一小部分人。只是跟京城百姓的数量比起来,还是九牛一毛。
贺卿下意识的去看顾铮,便见他一直低头看着地图,面上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来。
没来由的,她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也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有意叫顾铮表现,太皇太后此刻正好开口问,“顾学士可有什么建议?”
顾铮深吸一口气,抬头道,“臣提议,将地震之事公布出去。”
刘牧川连忙低下头,“臣等失仪,太皇太后恕罪。”
他反应更快,是因为他是朝堂上的老人,也是因为他已经琢磨出来,自己的主张与太皇太后所思所想恐怕有悖,心下更忐忑。而他开口之后,汪同也跟着请罪,态度却显得从容许多。
“罢了,哀家也知道你们一心都是为了国事。”太皇太后摆了摆手,“只是瑞州危在旦夕,这样一味争执,倒不如早早拿出章程来!”
太皇太后虽说出身不高,但也是官家女。在民间长到十多岁,出门的机会都没几次。后来入了宫,就更是只能在这一方天地之间打转了。虽然性子在女子之中已经算得刚强,其实见识仍旧有限。
在她的意识里,民变乃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关系到国家安危,心下自然难以平静,巴不得立刻找出解决之法。
偏偏朝堂上的事,从不是哪一个人可以决定的。就算是她的公公,贤明仁德、英睿不凡的惠帝,在朝事上也做不到一言九鼎,只能跟朝臣们商量着来。
薛知道这才上前一步道,“娘娘所言极是。只是是打是抚,得先定下来才是。”
“自然是抚。”太皇太后毫不犹豫道。
避开唐礼臣这个人之后,做决定似乎就变得容易多了。
贺卿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往太皇太后脸上看去,见她表情严肃凝重,搭在扶手上的那只手,却一直在不安地动来动去,忽然生出了一点难以言说的情绪。
都说“圣心难测”,贺卿此刻才终于感受到了一点。
其实太皇太后或许并没有大家所想的那么英明神武。只是因为她现在是上位者,坐在那个位置上,所以所有人都会揣摩着她的心思来行事。所以她的每一个动作,不论是大是小,都会被人拿出去分析解读,好似其中真的藏着什么深意。
就连贺卿自己,其实也是如此。因为对方一句话就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所以说话行事,不得不慎之又慎,反复琢磨。
可是撇下这些云里雾里的东西不提,太皇太后才刚刚当政不久,根本没有经历过几件事,其实仍然还是当初那个六神无主,不管是薛知道还是贺卿都可以一句话说动她的女人。
虽然是后宫之主,甚至如今还代理朝政,但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子,身处皇家,或许养出了一身气势,于朝政上却是没什么见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