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军要守淮南,征发百姓服力役、兵役,吴斗一年多以前被征发去淮南筑城,好容易熬到城墙修好,却被继续征发服兵役。
随行的同村、同乡死的死逃的逃,吴斗生怕连累家中父母妻儿,一直老老实实的“服役”,可眼见着在外一年多都没有回家的希望,他坐不住了。
作为家中唯一的壮劳动力,常年在外那家里怎么办?父母年老体弱,媳妇一个人又要照顾小的又要照顾老的,还得做农活养家,这样能行么?
肯定不行!
所以吴斗一咬牙,趁着月黑风高开溜,一路南下不知吃了多少苦才回到江南,他在建康遇见了自己的一个同乡,对方也是和他一起到淮南服役,后来私自逃跑回家。
一问才知道那人带着家小投到一个大户家里作佃农,看在同乡的份上答应帮他介绍进去,问清楚了地址后,吴斗星夜南下,就等着今晚回家,带着父母妻儿逃走。
服役时逃亡是犯王法的,吴斗白天不敢进村,毕竟此事会连坐,就怕被左邻右舍看见抓了去见官,所以他只能在村边草丛里等。
只是这么一等,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自家院里没有冒出炊烟。
怎么回事?是不是没东西煮了?
吴斗摸了摸怀里那两个炊饼,这可是他在州城街上炊饼摊偷的,一路回来只吃了一个,剩下两个就是要留给家人。
想到家里会出事,他再也等不下去,不顾一切向着自家小院摸去。
一年多没见到家人,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有些焦虑的吴斗蹑手蹑脚来到自家那破落小院,攀着墙头翻进去。
院内一片萧瑟,房间里黑灯瞎火,哪里有一丝人影,吴斗心急如焚的推开房门,只见家徒四壁,卧榻上的被褥早已积满灰尘。
“人呢,人呢...”
吴斗一家在别处没有亲戚,父母不可能移居别处,他只觉得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在自家小院里不停地翻着。
厨房似乎很久没有生火了,吃饭用的破碗都是灰尘,为数不多的破旧衣物也积满灰尘,整个家看起来已经破败很久了。
“你是...阿斗?”
门口传来声音,吴斗转身一看,是隔壁的成二,算是从小长大的玩伴,因为数年前随军作战断了条腿,所以躲过被征发的厄运,可依旧逃不了免役钱。
“阿二!我耶娘呢!我媳妇呢!我儿子呢!”
“别别!别这么大声!你不怕被人听见啊!”
吴斗一把将成二扯进房间,尽量压低声音问道:“我家里是怎么了?人都去哪里了?”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成二杵着拐杖,痛心疾首:“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说啊!他们人呢!!”
吴斗咆哮着,从对方的表情里,他看出不祥的征兆。
“你家...唉...”
成二说出了残酷的事实:吴斗被征发在外一年多,家里老弱妇孺只能自食其力,春天借钱买了种子,老爷子和媳妇拉犁,老婆子背着孙子扶犁,好容易耕好地播了种,夏天一场连绵数日的大暴雨毁了一切。
秋天歉收,债主上门催债时哪有收成来还,地是租的没法抵押,家中所有值钱的物件全被拿走。
屋漏偏逢连夜雨,吴斗的儿子病了,因为没钱治病就这么死在吴斗媳妇怀里,媳妇受不了刺激上吊自杀,留下两老欲哭无泪。
吴斗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音信,两老不相信儿子死了,苦苦的熬着,熬着熬着就没了动静。
“头一天没见两老出来,我们还没注意,到了第二日上午觉得不对劲,进来一看...”
说到这里,成二泣不成声:“两老已经饿死了...”
“我..我家里粮食根本不够吃,可若是知道这样,怎么都要匀一些给两老...阿斗,是我对不住你啊...”
吴斗听到这里呆住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他扶起跪在地上的成二问道:“人呢?他们在哪里?”
“大家帮忙把你父母和媳妇、儿子埋在一起,在村头的坟地,歪脖子树东面二十步。”
“没钱买棺材,只能用你家中的破席子一裹...”
不等成二把话说完,吴斗疯了一般冲出门,向着村头坟地跑去,家人的音容笑貌浮现在脑海里,他无数次幻想回家时的情景,可从没想过会是如此结局。
没了,儿子没了,媳妇没了,耶娘没了,家没了,都没了!
片刻后,村头方向传来凄厉的哭喊声,刚才的动静村民们都听见了,人人都知道是吴斗逃回来,可没人有勇气去报官。
一人逃亡,三户连坐,吴斗被征发服力役结果家破人亡,要是报官说他逃亡,那些胥吏会昧着良心借此征发更多的人去服力役,美其名曰“震慑宵小”。
不,不用报官,淮南那边一旦发觉吴斗逃亡,官府会立刻派人过来,从三户人里抽丁去服力役、兵役,到时候吴斗家的遭遇,会在这三家人身上重演。
待不下去了,再不跑会被弄得家破人亡的!(未完待续。)